翼主的手段越來越狠絕,一步一步進逼,似乎不把律亞克逼到無路可退不會罷休。有時候,伊妮德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翼主的笑聲,穿過王宮,穿過厚牆,直往宅邸而來,既殘酷又無情。
  和改次名時一樣,她和律亞克都以為減少俸祿會是最後一次;但是不然,翼主的報復心沒有終止的時候。在那之後,律亞克又遭到了降級,從翼主的孫子變成普通的鮮紅橄欖形額石家族成員;然後被限制擁有的奴僕數;最近一次的命令甚至要求律亞克和黑色圓形額石家族的一位成員交換住所,以表揚他們的忠心。


  面對這些,律亞克從剛開始的不滿、憤怒,逐漸轉為恐懼,再轉為麻木,最後他已經對這些都無所謂了,只等著看翼主還能把他怎樣。伊妮德看著兒子由最初的天真活潑,變成現在的沉靜模樣,說她不心痛是騙人的。但她又能如何?只能一再交代兒子那早已講過千百遍的告誡:不要任意出門,不要惹事,以免遭來禍事。


  伊妮德想盡辦法要讓兒子避開,即使只有一次也好。也許這就能讓她找回一點信心,認為翼主終究不那麼無情。她向諸神祈禱,也像先王祈求,希望祂們能讓翼主放手,讓律亞克不要再遭遇更悲慘的事。然而,就像多年來翼族對諸神的祈求一樣,諸神沒有回應。祂們拒絕了被祂們放逐的僕人,也拒絕了他們的子孫。她只能看著翼主的命令一道道的發下來,一次又一次,似乎沒有終止的一日。


  在她幾乎要和兒子一樣放棄希望,接受命運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腦中。剎那間,她顫抖了一下。這個念頭太可怕了,可是
……它似乎可以給律亞克一線生機!

 


  距離前翼主返回諸神身邊不過一個多月,伊妮德卻覺得彷彿已過了一紀。日子既漫長又快速,一眨眼就進入她從未想過的情況。


  自己和兒子的遭遇不必再提,而那兩名從喪禮結束後就來到的孚若斯使者還是沒走,繼續賴在普路姆。因為這兩個人,族中被搞得烏煙瘴氣。翼族對於有外人在他們的土地上逗留十分不自在,再加上這兩人試圖干預翼族內部事物,對翼族諸多傳統習慣大肆批評,又對翼族和蓋利子爵之間的交涉多所意見,全族沒有一個人不想趕快送他們走,然而談判的不順利卻讓這件事沒那麼容易。兩名使者雖是為衝突而來,但看他們的樣子卻是一點也不想解決事端。子爵那邊已經好幾次派人來說要把使者接到他們那邊去,但這兩個人卻怎樣也不願意,有傳言說這是因為孚若斯內部貴族的衝突才會這樣。使者不只對翼族的條件有意見,也對子爵那方多所刁難,讓人覺得他們不是來平息事端,而是來生事的。


  談判的不順讓雙方都心浮氣燥,期間又發生了好幾次衝突。衝突每發生一次,不管誰勝誰負,那兩名來自奈文的使者臉色就難看一分。他們直指翼族有反心,所以才不願接受奈文的調停;又說蓋利子爵軟弱,連這樣的小事都無法解決。種種的矛盾讓雙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聽說子爵那方正快馬去請諾登圖爾公爵干預此事,翼族則想盡辦法要送使者走。


  伊妮德真搞不懂,人類為何不幫助自己同胞,在這種事情上他們不是應該團結一致的嗎?她也不知道翼主為什麼還不趕快把這兩人轟出去,然後高舉旗幟大聲說出他們要脫離孚若斯。既然對方一再指責他們不夠忠誠,那麼他們就反叛給他們看,反正族中從來也沒有人願意加入孚若斯不是嗎?乾脆就趁這個機會一次表明,也省得大家每次見到孚若斯使者都要假裝恭敬,背後卻又辱罵不已。


  不過,翼主這種曖昧不清的態度倒給了她一個好機會。


  一個涼爽的秋日午後,伊妮德沒帶侍女,悄悄來到弗羅家。在見到弗羅後,她要求他屏退左右僕人。在服侍的尼辛特都退下後,伊妮德緩緩起身,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兄長。接觸到他疑惑的目光,伊妮德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她走到哥哥面前,動作輕巧的彎下腰去。

 
  「亞麗克莎,妳這是在做什麼?快起來!」


  她聽到兄長驚慌的呼喊聲,不禁在心裡苦笑。依照規範,嫁給王族的她階級比弗羅要高,不必對他行此大禮;但有求於人的她,不禮貌點是不行的。


  「兄長,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她的聲音很堅定,但緊抓著長縵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她知道,一旦說出來,就沒有退路了。她低著頭,眼睛朝向地板,耳中聽到兄長起身的聲音。接著,弗羅赤裸的雙腳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亞麗克莎,妳何苦如此呢?」


  她聽到弗羅的聲音中有一絲嘆息。他一定猜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他不可能猜到自己要拜託他的事。伊妮德依舊低著頭,低聲說道:


  「兄長,請你答應我。」


  她又聽到一絲嘆息。


  「說吧!什麼事讓妳非得如此不可?」


  「謝謝兄長。」


  她抬起頭,彷彿弗羅已經答應似的向他道謝。然後,她輕輕開口,吐出的話語足以讓翼族的每一個人指著她大罵她是叛徒。


  「請你
……去向陛下建議,讓他把律亞克……送到孚若斯當人質!」


  
  會客室裡一片寂靜,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一急促一平緩。伊妮德望向兄長,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震驚和指責。


  「為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弗羅才反應過來。他向後退了幾步,一向嚴峻的臉難得出現驚慌,雙翼不安的拍動,在室內颳起一陣旋風,窗戶的布簾劈啪作響。他痛心的對伊妮德說,「絲露妲啊!為什麼妳要這樣做?陛下對妳兒子很糟糕,我們知道,但也不必因此向孚若斯獻上整個翼族啊!」


  「不是獻上,只是讓他們安心,」伊妮德冷靜的說,她事先就想好了說辭,「那兩個使者藉蓋利的事賴在這裡,不讓我們損失慘重是不會離去的,甚至我們還會成為他們對付其他人類貴族的工具。他們的背後是奈文的勢力,蓋利則是諾登圖爾的,他們之間的紛爭把我們扯進來了,而且我想,之前的紛爭會拖那麼長搞不好也是諾登圖爾的主意。既然如此,我們何不乾脆玩大一點,直接向奈文表達我們的忠誠之意?既拉來攝政,也讓雙方都無法借題發揮。」


  「但
……妳可知道送人質的意義?這樣以後我們就被人類控制了,人類握有威脅我們的人質。比起『屈服之翼』名義上的臣服,這樣的舉動更是徹底的屈服啊!更別說這表示我們承認屬於人類……


  「我知道,可是馬克伯文對北方並沒有興趣,他的興趣在孚若斯南部和衛洱茲邦聯,因此我認為我們還不必擔心這問題,反而可以讓他們沒有藉口再找我們麻煩。」伊妮德苦澀的一笑,「如果律亞克不是處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我可能也不會有這種想法。我只是想把他送走而已,趕走孚若斯使者還是其次。」


  她露出堅決的表情,那是一種屬於母親的表情。弗羅看了搖搖頭,他轉身走回座位前,但並沒有坐下來。


  「可是,難道妳不怕送他過去後,陛下反而會為了要除掉他,故意惹一些糾紛嗎?」


  「不會的,不管再怎麼討厭他,律亞克送出去後就是翼族的代表。如果陛下不顧這個事實而執意要引發糾紛的話,那他在族人眼中就會顯得無情寡義,族中的批評會讓他不敢這麼做。」


  她快速的說道,彷彿這樣可以說服弗羅;但族中的壓力對翼主究竟有沒有用,她也不敢確定。翼族向以理性著稱,理智高於情感,搞不好大家反而希望律亞克早死早好,免得他們受人類控制。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自己的推測了。


  「拜託你,兄長,去向陛下建議吧!看在律亞克也是六翼的一份子上。不要管什麼名義,現實才是最重要的。求求您,兄長。」


  弗羅看著她,仍然想試著說服她。


  「妳真的想讓他到人類的地方去?亞麗克莎,想清楚,陛下對妳兒子也許只是一時之怒,過一陣子也許就沒事了。」


  「不可能的,」這點伊妮德倒是很確定,她低下頭,苦澀的說,「陛下一定要逼律亞克站到懸崖邊才會稍稍滿足。律亞克非走不可,他在族中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

 


  伊妮德的這個打算不僅是把律亞克送走,更是為他尋求更大的保護傘。她私底下希望,送律亞克到人類的地方可以滿足翼主的報復心;即使無法,在孚若斯也能保護他。離開普路姆,翼主的勢力就沒那麼大。雖然也許律亞克會因為人質的身分而在奈文過得很辛苦;但正因為是人質,所以他的安全很重要,孚若斯不會讓他遭受意外。只要
……他們不知道律亞克在翼族的真實地位。


  接下來好一段日子都沒有動靜,孚若斯使者依舊賴在普路姆,翼族依舊忍氣吞聲。直到某天早上,伊妮德剛結束晨禱,就見到管家匆匆忙忙的飛過來,伊妮德皺起眉頭。在室內,會令管家匆忙到直接用飛翔的情況並不常見。


  「怎麼了?」她問道。


  管家在她面前降落(其實也只是讓離地幾公分的腳放到地板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夫人,無色梨形額石家的阿塞大人派人過來,請您馬上過去找他。」


  伊妮德心生疑竇,是之前的事有結果了嗎?這比她預料的還要慢上好一段時間。她壓下緊張的情緒,鎮定的對管家說:


  「告訴來人,我立刻過去。」

 


  她忐忑不安的來到弗羅家,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怎樣也無法平靜下來。各種猜測不斷在她腦中浮現,是弗羅成功了呢?還是翼主發現她的打算?各種情況都有可能。


  經過通報後,她在管家的帶領下往會客室前進,卻在中途又遇到了弗羅的女兒芙歐。女孩似乎也感受到族中近來不平靜的氣氛,小巧的臉上有淡淡的憂慮。在行過禮後,她仰著頭,碧綠的大眼充滿疑惑的問
道:


  「姑姑,您最近好像常來拜訪呢!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嗎?父親大人最近也時常唉聲嘆氣呢!」


  對此伊妮德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向她說:「沒有的事,妳多心了。」便匆匆離去。然而當她來到會客室時,卻在那裡意外遇到另一名訪客。


  「您好,亞麗克莎夫人,以
植物之神 菲瑟和動物之神恩勒摩之名祝福您。


  一名老者正坐在會客室裡舒服的長椅上,見到弗羅家管家帶領伊妮德進來,他立刻站起身,微笑的向伊妮德問好。老者的外表看起來就像一個親切的鄰家老人,但一雙鮮綠色的眼睛卻閃爍著飽經世故的精明光芒。伊妮德注意到他的額石是非常特別的紅綠雙色長方形,連忙回禮。


  「您好,侍奉
植物之神 菲瑟和動物之神 恩勒摩的席本閣下,以希望與光之神格羅里之名祝福您。


  席本笑著回答:


  「不愧是無色梨形額石家族的女兒,翼主親自選的媳婦,如此聰慧,一眼就認出我是誰。」


  伊妮德注意到他的笑並非發自真誠。雖然說他們這些上層階級的人本來就是如此,但席本勉強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再想起剛才遇到芙歐的情形,她內心不由的升起一股不安。她有些猶豫的問:


  「席本閣下,我不知道您在這裡,我是否打擾到你們?」


  「不,」說話的是弗羅,他剛好從門口進來,管家垂手站在他旁邊,「亞麗克莎,是我請他過來的,這件事和妳也有關係。」


  弗羅大踏步的走進來,伊妮德和席本都起身問好。伊妮德從眼角餘光注意到管家命令幾名尼辛特送上待客的飲料和點心後,便和他們一齊轉身出去,同時用手輕輕的把門帶上,室內頓時只剩下他們三人。


  她內心的那股不安越來越大。


  弗羅坐下來,伊妮德和席本也隨之坐下。為了表示階級尊卑和親疏,伊妮德坐得離弗羅較近,席本則坐在她的左手邊。三人都坐定以後,弗羅先拿起桌上的淡酒喝了一口,清清嗓子,然後才淡淡開口:


  「亞麗克莎,我想妳應該可以猜到我請妳來的原因了。」


  聽到兄長的話,伊妮德僵硬的坐直身軀,雙手交疊在膝上,沒有回答。她害怕一開口,就會得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弗羅也看出她的緊張,他又喝了一口淡酒,才再度開口:


  「我想,再拖延下去也沒意義,畢竟結果怎樣,大家都心裡有數。」


  他和席本兩人對看,這舉動更加深了伊妮德的憂懼。她整個人緊繃起來,放在膝上的雙手微微顫抖,背後的雙翼不安的拍動著,憂心的望著兩人。


  弗羅看了她一眼,說:


  「我想,這件事還是讓席本族長來告訴妳。」


  席本點點頭,面色轉為嚴肅,和剛才和藹可親的樣子判若兩人。


  「亞麗克莎夫人,我聽聞了您向阿塞族長提出的建議。坦白說,我十分佩服您那偉大的母親力量。」他說著,語氣中卻絲毫沒有敬佩之意,「可是,您可知這舉動帶來什麼後果?」


  伊妮德僵硬的搖搖頭。


  「阿塞族長看在您的面子上,找了幾個人去向陛下建議,還請了其他六翼幫忙。陛下也接受了這個提議,沒有經過斯托奧夫就直接派人至奈文和人類攝政面談,當然一切都是秘密進行。他派去的是黑色圓形額石家族的人,我們本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席本頓了頓,面色露出不屑,接著他話鋒一轉,突然跳到別的地方,「我家族有一個姪女嫁到黑色圓形額石家族,就是她私底下偷偷告訴我們這件事的。這件事
……」他垂下頭,似乎很難開口的樣子,「翼主下令隱瞞,在正式公佈前,不許讓任何一個六翼的人知道這件事。」


  聽到席本吞吞吐吐,再加上弗羅之前的模樣,伊妮德的心不禁往最壞處想去。她強自鎮定的開口,但緊抓長縵的雙手卻洩漏了她的情緒。


  「陛下
……怎麼說?」


  「您認為呢?」席本突然抬頭,直直看向伊妮德的眼睛,「您希望送人質這件事成功嗎?」


  「當然,」伊妮德支支吾吾的說。面對席本的氣勢,她實在無法泰然自若的回答,再加上他們似乎隱瞞了一些事,「這是我提議的,自然希望能成功
――


  「即使
……加上其他六翼的孩子?」


  「什麼?」


  席本突然拋出的問題驚住了伊妮德。她的話停在半空,整個人不敢置信的望向紅綠雙色長方形額石家族的族長,雙唇顫抖的問道:


  「絲露妲在上,您說什麼?」


  「為了保護赫洛森殿下,我們將自己的兒女也一併獻了出去。亞麗克莎,妳該怎麼回報我們?」


  回答的是弗羅,他一雙眼沉鬱的看著伊妮德。眼神不復平常銳利,充滿傷痛。他的手緊抓酒杯,杯中的液體潑灑出來。無法面對兄長的目光,伊妮德逃避的轉頭看向席本,卻發現這位老人也是一臉哀傷,眉頭深鎖,唉聲嘆息的樣子彷彿瞬間老了十歲。兩人都是這副模樣,伊妮德只好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雙手,口中低聲問道:


  「陛下要求的?」


  「不,」席本的聲音傳來,「是人類攝政要求的,但陛下已經同意了。」


  「為什麼?」


  席本嘆了一口氣,說道:


  「亞麗克莎夫人,這得從您的主意開始談起,我老實說出來,您別見怪。本來大家提這件事只是順從您的心願,事實上我們並不認為陛下真的會答應這件事,再怎麼說,這都是向人類臣服。可是,我們沒想到陛下對赫洛森殿下竟如此恨之入骨,他不但答應,甚至還願意承認赫洛森殿下是翼族繼承人,好以這個名義請求人類收下這個人質。」


  伊妮德聽到這裡,心已開始涼了。她沒想到翼主竟會這麼處理。


  「陛下原本的意思是,為了向孚若斯表達我們的忠誠,因此送繼承人赫洛森殿下過去。他說,他願意付出代價來換取翼族的安寧,希望人類攝政能接受。」


  「人類大概也猜到了是因為我們和蓋利之間的問題,可是他們還是對陛下突然表達的臣服之意感到奇怪,於是他們試圖從使者口中套出陛下的真正目的。這也得怪那兩個黑色圓形額石家族的混蛋,實在愚蠢,沒受過訓練就是如此,還妄想奪六翼的地位。幾杯酒、一些珠寶,就讓他們說出了族中內幕。」


  「所以,人類知道了翼族承諾送來的繼承人並不是真正的繼承人,他們反倒只是翼主趁機清除異己的工具。人類攝政不甘心被人玩弄於掌心,於是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人類攝政說,奈文能保證普路姆永久的安寧,但只有一個繼承人來當人質恐怕是不夠的。他知道翼族的權力主要集中在包括翼主家族在內的七翼手中,因此他要求其他六翼也必須送上繼承人。他又說,送翼主繼承人到奈文,這件事看來只是翼主一個人決定,並無法對其他六翼產生壓力,只怕人質送來後,普路姆不會平靜。」


  席本一口氣說完這許多事,伊妮德聽得臉色都發白了,弗羅接著補充:


  「說明白一點,人類認為,單只送赫洛森殿下過去並無法讓我們產生顧忌。反倒有可能因為陛下要澈底消除赫洛森殿下的威脅,刻意讓翼族與孚若斯發生衝突。所以,如果要真正控制翼族,確保西北部的平靜,就必須要求其他更為重要的人質。」他嘲諷的看向伊妮德,說道,「亞麗克莎,人類攝政幫妳把一切想好了,連陛下的後續動作都考慮到了,或許妳應該謝謝他?」


  不理會弗羅話中明顯的諷刺意味,伊妮德問席本:


  「陛下
……為什麼會答應?」


  席本過了好一陣子才回答。他嘆了一口氣,沉重的說:


  「沒經過這件事,我們也不會知道陛下竟這麼恨赫洛森殿下,恨到即使必須賠上翼族的獨立也要除掉他。」


  伊妮德隨著席本的話語心虛的低下頭去,但不多時又抬起頭來,急切的說道:


  「不管怎麼說,陛下實在太糊塗了,一旦送出其他六翼的繼承人,翼族就等於是任憑孚若斯予取予求了。七個!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是七個人質!自古以來從未聽說有這麼瘋狂的決定!萬一孚若斯接下來要派人來統治我們怎麼辦?萬一孚若斯要求我們放棄信仰怎麼辦?我們能反抗嗎?」


  即使身為始作俑者,她還是忍不住發出不滿。弗羅點頭,眉頭緊皺,他雙手環胸,沉重的說道:


  「對,妳知道,我們也知道;可是陛下不知道,其他非六翼的家族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可以除去眼前的威脅,和諂媚翼主,接近權力。」


  席本冷哼一聲,用帶有濃濃嘲諷意味的語氣的說:


  「也許他們知道,只不過眼前的權力比較誘人。」


  「他們怎能這樣
……希望與光之神 格羅里啊!」伊妮德不死心的問道,「六翼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嗎?即使陛下答應,但如果六翼反對,陛下還能一意孤行嗎?」


  即使伊妮德很想將兒子送出去,但牽扯到其他六翼的繼承人,她就無法一意孤行了。她心裡很清楚,送律亞克出去,到了危急關頭頂多讓族人放棄他,她也已有了這樣的覺悟。可是,若是加上其他六翼的繼承人
……她想起芙歐、席本的孫子,各家族繼承人的面孔一一在她腦中浮現,每張稚嫩的面孔都似在指責她。


  「恐怕是沒有,陛下已經答應人類了。若是背棄約定,會有什麼後果想必您也很清楚。」


  席本沉痛的說,顯示出他對於自己的無力有多麼痛苦。弗羅哼了一聲,盯著眼前的酒杯沒有說話。


  如果毀約,不僅蓋利子爵那邊的事無法順利解決,恐怕還會有另一支軍隊從奈文開上來,諾登圖爾家族可能也會有動作,畢竟人類早就在找藉口了。從翼主處處避免人類發生衝突的樣子來看,這種情況想必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伊妮德喃喃說道:


  「這是一場鬧劇
……


  「對,由妳引發的鬧劇!」弗羅突然站起身,一手指著伊妮德,毫不客氣的批評。他背上的雙翼劇烈拍動著,幾根白羽飄落,桌上酒杯翻覆,酒沿著桌沿滴到地上,「這樣看來,他不僅恨妳兒子,連六翼也一齊恨上了。從他膽敢隱瞞我們,擅自答應人類的要求,就可看出一點端倪了。依我看,他還想給六翼一點教訓。」


  「要我說,他是自卑,因為他和六翼沒有親近的關係。」席本輕蔑的說,從鼻子哼了聲,「也許他想藉此樹立翼主的威嚴,報復六翼在他當太子時沒多巴結他的事。哼!他也不想想,如果我們真的反對他,現在哪有他當翼主的份?『
諸神為每一個人安排好了位置,我們可是牢牢遵守這規定。


  「不要再說了
……


  伊妮德低垂著頭以避開兩人的目光。她臉色蒼白,不想再聽到這些敏感的話;同時她也不斷自責,都是因為她的自私才會連累其他六翼的人,她早該想到人類不是那麼好利用的。她是如此的懊惱,以致於對後來的事根本無心也無力去聽。當她和席本起身告辭,一起走到大門口時,她仍舊緊蹙著眉,滿腦子想著這件事。席本見她如此,嘆口氣,說道:


  「夫人,您不必擔心這件事,至少您一開始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赫洛森殿下總算能離開普路姆了,其他的事就讓我們這些族長來煩惱吧!」


  然而弗羅卻毫不留情,他低飛在門口,一點也沒有送客的樣子。他看著伊妮德,緩緩開口:


  「亞麗克莎,我們不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們的孩子,但即使如此,他們也已經夠恨赫洛森殿下了。」

  伊妮德渾身一顫,低著頭,快步的轉身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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