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不會再回來, 
                          過去的歲月終將埋藏於黑暗之中――


第一章
 

深夜,他走在路上。

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和他一起從神殿出來的人們鬧哄哄地走在後面,這些人像剛才為慶祝而施放的煙火,剛開始是陣陣巨大的聲響,響徹夜空,接著陸續散開,音量伴隨著人影的消失而逐漸降低,最後隱沒在黑暗中。

他並非月神信徒,但基於禮貌,還是參加了今晚的儀式,以表示自己對當地的尊重。他無意識的看向四方,濃縮了萬星光輝的夜空、三個高懸的滿月、寬廣的大道,以及兩側排列整齊的屋舍,這些景物掃過他的眼睛,卻什麼也沒留下。他的意識與感覺漂浮在空氣中,直到狠狠地撞上某樣東西——

他看著那獸,那獸也看著他。

耳邊傳來自己急促、粗重的呼吸聲,與那樣的輕柔形成強烈對比。

由下而上仰視著,獸彷彿是浸在月色中,流雲似的鬃毛、陶瓷塑的身軀,還有,那蛋白石雕的獨角。

如夢似幻——

那是一隻生於神話,長於傳說的獨角獸。

他不敢相信,懷疑湧上心頭。但是,那雙火金色的眼睛凝視著他,要求他相信。獨角獸澄澈的目光中,看似平靜卻蘊含著無限力量,劇烈的燃燒著,直透他的靈魂深處。

他動彈不得,許久,才怯怯地開口:「師父?」

「死鬼!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點?」

位於衛洱茲邦聯南部的一個小村莊裡,鞋匠他那大嗓門的老婆正施展著她的絕活,吼著要鞋匠動作快點。平常這時刻,婦人應該正在廚房張羅晚餐。

「你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不就是要天黑才好?」

鞋匠一邊嘟噥著一邊穿鞋,但是耳尖的婦人還是聽到了。

「你說什麼?別忘了,咱們要進城,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知道了、知道了。」

鞋匠不耐煩的回應著,內心卻興奮不已。今晚可是慶典的第一晚,經過昨夜冗長的儀式後,連續一個月的慶典終於拉開序幕。衛洱茲南部的三月慶典可是出名的熱鬧,不知道將會有多少雜耍團、旅行藝人,還有那最令人期待的吟遊詩人,來替這地方增添多少歡笑?當鞋匠和老婆出門時,一抬頭,隔壁的裁縫師傅也正好和他那打扮的花姿招展的妻子一同走出,兩人一照面,又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到拜芒伊去呀?」

「當然!」

連打招呼都特別有活力,畢竟,這可是人人同樂的日子,大人可以和孩子一樣,什麼工作都不用做,只要玩樂就好,三月慶典給了他們最好的藉口。不過,酒館、餐廳和旅店老闆例外,這可能是他們一生中最忙碌的一段時間。

衛洱茲邦聯南部第一大城拜芒伊向來是貨物集散、商人聚集的地方,但是今天人卻特別多,而且,還是在家家戶戶早該熄燈睡覺的深夜時分。燦爛的煙火、繽紛的五彩燈籠都將月光照耀的更為明亮,洶湧的人潮從下方流過。小丑在臺上耍寶,觀眾在臺下看得笑呵呵,歡呼掌聲不曾間斷。

和那些吵鬧的表演有段距離,較為安靜的一處,混居精靈繆利爾自背囊中取出笛子,他的四周早已圍了一小群人。當看到他的樂器時,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發出好大的一聲「咦?」,尾音拉得長長的,甚至,還有幾聲毫不掩飾、飽含失望的嘆息傳來。

最靠近他的小男孩,繆利爾記得,他是最早靠過來的,率直的對他說:

「大哥哥,你要吹奏這個不起眼的東西嗎?你不是吟遊詩人嗎?」

雖然自己並沒有做錯事,但是在看見觀眾的反應和聽見男孩的話語後,繆利爾還是下意識的低著頭,整個人顯得很狼狽,他感到雙頰發燙,掩飾的將笛子放到唇邊,嗚嗚試吹,覺得可以後,繆利爾強迫自己忽略觀眾的失望,打算開始正式吹奏。此時,又冒出說話聲。

「你為什麼不回答?這樣像替人們帶來歡樂的吟遊詩人嗎?還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是高貴的精靈,所以沒必要理會我們這些低俗的人類?」

那是個尖酸刻薄的聲音,繆利爾猛地抬頭,一句「只有深山精靈才會有這種想法!」差點脫口而出,這番言論對他的表演極具殺傷力,很可能會讓觀眾紛紛離去。他環視人群,想知道是誰說的,卻找不出任何可能人選。大人們即使失望,但還是想聽聽他的笛聲,而孩子們則是對所有少見的事物都感到好奇,催促他快點開始。

「算了!」

繆利爾小聲的自言自語,反正他也很怕真的和那人吵起來,他是絕對吵不贏的,在感到不滿的同時卻又放心不少。他接著說:

「各位英俊的先生、漂亮的小姐,還有可愛的小朋友。今天是如此歡樂的日子,在下繆利爾波伊忒將為各位帶來『回歸光明』!」

零零落落的掌聲傳來,繆利爾感到尷尬,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三月慶典的由來,相信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了慶祝月神 白月絲露妲和她的兩名侍女:藍月菲悉和紅月瑞奴安,處在光明之下九十天,也就是說,三個月亮會連續三個月都是滿月的慶典。當然,菲悉和瑞奴安永遠都是滿月的,這對她們來說沒有差別,可是對月神絲露妲……

繆利爾頓了一下,而人們到這時才逐漸興奮起來,他們竊竊私語。儘管是聽到可以倒背如流的故事,不過,從吟遊詩人口中說出來就是不同。

果然,如他們所期望的,繆利爾開始唱:

「那溫暖的太陽

誰會嫉妒

那美麗的日神 柔恩

誰在嫉妒

絲露妲 圓滿之月皎潔之月

嫉妒


           白月嫉妒太陽

月女神嫉妒日女神

她墜落

她投身

黑暗

背棄諸神

於諸神混戰之時

啊!背棄諸神


          黑暗向她

親吻

誘惑來自

西斯克 墮落與闇之神

他對她微笑

笑容藏著邪狠

他對她微笑

笑容並非真心

但此刻

只有他懂 黑暗之神

黑暗懂得黑暗

光輝只聚於太陽人們只崇拜日神

殊不知

她在夜裡替人指引


           她看透他

她重返光明

晦暗的詛咒仍存

墮落的嘲笑仍存

那傷痕

永不癒合

永遠不磨滅


           一天天

黑暗侵蝕她的理性

一天天

自身消失在她眼中

夜夜傳來

彽泣嗚嗚驚恐

誰能幫她

低泣淒淒驚慌

誰願幫她


          格羅里
希望與光之神

拉住她

柔恩之弟

幫助她

三個月九十天

相隔

一百五十年

光明重現

光輝將阻擋晦暗

夜晚也不例外

夜晚也不例外


           啊!圓缺變化的絲露妲

啊!盈虧變化的絲露妲

九十天中

回到最初的她

回到最初的她


           三個月九十天

相隔

一百五十年

光明重現

光輝將阻擋晦暗

夜晚也不例外

夜晚也不例外」

這首歌出乎意料的短,而且只是說明,並未描述細節,但人們還是報以熱烈的掌聲。精靈的歌聲是有名的悅耳,繆利爾清澈、嘹亮、乾淨的音色使他們無法自拔的沉醉在淺白的敘述裡。

「再來!再來!」

觀眾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可是,當他們注意到繆利爾拿起笛子時,歡呼聲迅速消失,呈現詭異的安靜,與其說他們在期待,不如說是在觀察精靈會有何表現。

繆利爾感到自己的手微微發抖,儘管並不是第一次公開表演,但他仍然有相當嚴重的怯場症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觀眾的反應所產生的無形壓力。

「正如大家所知,『回歸光明』是首描述月神絲露妲在察覺自己錯誤,後悔而想回到光明的心境變化及之後的種種情節。而我將吹奏的,便是描寫月神當時的心理衝突的第一段。」

飛也似的說完,繆利爾強迫自己忘記週遭冷淡的反應,將指尖按好,硬著頭皮,吹出第一個音——

驟雨急襲、倉皇、不知該如何是好,有誰能明白絲露妲當時的心情?激流撞石、兇猛、頃刻之間轉過九彎十八拐、千迴百折,思緒迅速飛轉,誰知道該如何抉擇?這不是笛聲,這是某種內在的聲音,一種具現化的聲音,第一次看見聲音有形,在夜空中旋轉、碰撞,滴溜溜地。

氣氛瞬間改變,一直漂浮在空氣中的懷疑消失。不僅僅是觀眾,繆利爾也是,只要開始吹奏,他就不再屬於他自己。繆利爾進入笛聲中,探索著月神當時的心情,或許此刻他就是絲露妲,他是人們的帶領者,引導他們來到這個不要思考的世界,什麼都不要,只需聽就好。笛聲是鑰匙,也是門。

四周鴉雀無聲,卻不是之前那種不信任的安靜,而是專注聆聽所導致的空白,一切消失,只剩聽覺飛躍。

突然,世界毀滅,令人措手不及。起先是尖銳的喇叭聲猛地迸射,緊接著是「砰!砰!」打鼓聲爆發。一隊雜耍團從旁邊經過,巨大的聲響狠狠消滅繆利爾的笛聲,空白被硬生生地炸碎,碎成片片飛散而不見蹤影,人們也隨之被拋回現實。這突如其來的變局令他們受到極大的驚嚇,有人一時之間還以為是隆隆雷響。

原先,還有不死心的人,特別是站在最前面的幾個,努力的想從噪音的夾縫中聽出一點東西,但是徒勞無功。而注意力較差的孩子們,早就一路尖叫著追著雜耍團去了。人們好不容易燃起的興趣很快就熄滅了,儘管雜耍團已過,喧囂漸遠,可是他們再也沒有辦法進入剛才的世界,感動消失,剩下的只是順耳的音樂,好聽,但是無趣。

群眾散得很快,然而繆利爾仍奮力吹著,他並沒有被干擾到,這得歸功於長期訓練的專注力。繆利爾相信,人潮很快就會再度聚集。但是,就像好運被打斷後就不再返回,被吸引去的人群也不見蹤跡。一曲結束後,繆利爾只得到稀稀落落的掌聲和稀稀少少的錢幣,他垂頭喪氣的看著剩下的觀眾陸續離開,毫不眷戀的去看其他表演,濃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將他淹沒。
 

繆利爾不知道今晚是怎麼結束的,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走在出城的路上。這條路行人較少,到城門也得繞一段路。可是,他仍刻意選擇這條路,只因為他想確定自己昨晚看到的景象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所見?

之前遇到的挫折使繆利爾心情煩躁,他不懂,他明明吹的不錯啊!人們的確沉醉在他的笛聲中,不是嗎?直到雜耍團經過,事情才改變。師父曾遭遇過相同的情形嗎?他搜索著自己跟隨師父後的記憶,卻找不到類似的場景。

繆利爾越想越混亂,不自覺的抬起頭望向夜空,希望能稍微消除那份煩躁,忽然,他的腳步猛地煞住——
 

那隻獸等在月下。

今夜的月,彷彿是浮在銀光之上。那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鬃毛,夜風彈奏著;錦緞織成身軀,絲線紡成四肢,繡在因綴滿寶石而淡淡發光的黑絲繡上,顯得特別純潔高貴;反射天地光輝的獨角,穿破絲繡,孤立於寶石之上。

那雙焰眸仍持續燃燒,無所畏懼的直視他。他感覺自己像烈火中正待打造的鐵塊,高溫難耐卻又興奮莫名,焦急的等待成形。

他沒有關於自己是如何離開的記憶,那夜過得迷幻。當他再度清醒時,人已躺在旅館的床上,窗外,夕陽正要落下。

又是一夜的開始,繆利爾仍上街吹奏。然而昨天遇到的挫折如影隨形的跟著他。雖然直到目前為止,繆利爾的表演尚未被任何事物打斷,卻始終無法使人們多停留一下,觀眾總在一曲結束後便匆匆離去。繆利爾並非是在意他們給的錢幣,而是希望自己的音樂可以吸引人。他相當疑惑:為什麼人們能在他吹奏時專心聆聽,卻不願意再聽一曲呢?看著最後一人離去,而下一批觀眾還未聚集過來,繆利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不能接受嗎?」

身旁傳來這樣的問句,繆利爾一驚,轉頭一看,原來是從昨天起就在他不遠處演奏的另一個吟遊詩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這男子算是個競爭對手,人們往往在聽完繆利爾的曲後,便過去聽他的。他演奏的是豎琴,配以歌唱。他的表演,繆利爾聽過一次,還算不錯。

繆利爾看著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

「笛子不好嗎?」

「是不太吸引人。」

沒料到這人會如此直接的回答,繆利爾愣了下,男子看到他的反應,輕輕地笑了:

「不然你期待聽到什麼?每種樂器都各有特色,演奏得好,自然會吸引大批人潮?」

「我師父是這樣說的。」

吟遊詩人又笑,繆利爾有些不悅。這男子看上去比他老,實際上,繆利爾的年紀比他大了好幾倍。

「省省吧!吟遊上的小毛頭。人們是有期待和想像的。」

「期待和想像?」

「是呀!特別是像你這種金頭髮綠眼睛的俊美精靈,人們會希望你邊彈著豎琴,邊唱著老調牙的歌謠或傳奇故事!」

「是這樣嗎?可是我從來沒遇過這種情形。」

「現在不是遇到了?小子,你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慶典吧!我猜,你的吟遊經驗,應該僅限於在城市單獨來回,很少碰到同行的跟你競爭。我告訴你,在這種慶典裡,人們有很多選擇,他們要的是故事,即使是已經聽到可以倒背如流的也無所謂,不然怎麼能感受到節慶氣氛?你知道吟遊的意思嗎?你吹著笛子怎麼講故事?怎麼吟唱?你這是吹笛手而不是吟遊詩人,人們看到你的樂器就不想靠近你!」

「可是他們還是有聽啊……

「那是拜你說明的歌唱所賜,他們要的就是這個!我敢跟你保證,你光是在那邊清唱就比吹笛子賺的多!不,不,吹笛子反而會對你的歌唱造成反效果。」

「我又不是為了錢……

「不然是為了什麼?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有吟遊詩人的自尊,那些留到只剩你一個人獨自吟遊的時候吧!你以為為什麼大家會千里迢迢地趕來參加拜芒伊的三月慶典?又不是只有這一處。就是因為衛洱茲南部是信仰月神的人口最多的地方,而且這裡既是著名的豐饒之地,又是一生一次的大慶典,給的錢自然多,這可是個大賺一筆的好機會,等於是遇到國王或城主一樣。你就別再堅持了,快把笛子給丟了吧!也得有錢,才能隨心所欲的到處吟遊啊!」

「我無法認同……

繆利爾低聲否定男子。

「真是固執,好心告訴你這麼多還不覺悟。算了!我放棄,」

男子搖著頭回到他的位子,早有一群看到豎琴而來的人在那裡等他,而繆利爾這裡仍是空蕩蕩的。但他此時沒空去管這些,只是看著男子的方向,人們正興奮的和他說著話。繆利爾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他本來就不擅長與人爭辯。

「我說你啊!」男子突然又走過來,面帶微笑的對繆利爾說,「我看你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來替我唱歌吧!那些客人看到我們兩個在說話,以為我和你認識,想聽聽我們合作。怎樣?有個精靈鐵定能吸引更多人!」

繆利爾拒絕男子的邀請,繼續吹奏笛子。他當然並不是只會這一項,事實上,繆利爾學過很多樂器,當然也學過豎琴,邊彈邊唱也不是什麼難事。然而,繆利爾不願意,也許是為了爭一口氣,也許是受到他師父的影響太深:師父總是說:「不需要隨波逐流,樂器沒有不吸引人的。堅持樂器有分別的人,他們看到的是人,而非音樂。」

是了,那些人並不是在聽音樂,他們是在看人。觀眾也好,男子也罷,他們都只看到自己認定的東西,而不能去聽見繆利爾的音樂。因為主觀的認定,所以他們聽不出其實繆利爾的笛聲中就隱藏著神話。他並不是像其他吟遊詩人,只是膚淺的敘述故事,繆利爾是在傳達神的心情,這是比故事內容更重要的東西,這是導致一切的基礎。原來,凡夫俗子是不能明瞭神的心情的,就是這種不了解逼迫絲露妲投向黑暗的!繆利爾感覺到月光穿過五光十色的迷亂,照耀在他身上。他的心從來沒有這麼清明過,他覺得自己跟月神是相同的:諸神的不了解逼迫絲露妲投向黑暗,現在,眾人也將繆利爾逼上絕境,他們要毀滅他的笛聲,逼迫他沒入世俗洪流中。

——沒有人理解我!

繆利爾被隔絕在一道稱之為「世俗」的門外,門裡是熱鬧、認同、同伴;門外是孤獨、排斥、非我族類。

他轉身離開門。

——讓他們去吧!困在狹小的室內,什麼也看不到。

不理會男子故意投射來的同情目光和刻意放大音量的歌聲,繆利爾麻木的對自己的觀眾吹奏,反正,他們也不懂,我也不必帶領他們,省得麻煩。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繆利爾便起身離開。今晚,他刻意選擇一條相反方向的路,他感到恐懼,那是一種因敬畏而生的感覺。在神話中,獨角獸被賦予的形象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而他,一個小小的吟遊詩人,竟連續兩夜目睹神獸,還被那雙火焰似的雙眸炙著。

這條路上行人很多,牠總不會出現吧!繆利爾想著,期待能擺脫那隻獨角獸,牠已對他造成壓力。但是越走下去,覺得自己違抗了某個命令的想法就越強烈,濃濃的罪惡感囚錮他,焦慮和不安逐漸爬上身,侵蝕他的腦,蔓延他的全身,他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那隻獨角獸是為我而來,該怎麼辦?

繆利爾驚覺自己竟冒出如此自以為是的想法,他並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偉大的人物,會有讓獨角獸追著他跑的價值。

今晚應該不會看到了,抱著這種想法,他安心的出了城門,卻發現他的恐懼早就埋伏在城外,瞬間襲擊過來。

獨角獸立在白月的正下方,月光看起來就像只投射在牠身上。牠脖子上那軟軟的棉絮,流動著月色,柔柔地隨風飄蕩,盪漾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漣漪;那依稀可見、微微顫動的閃爍,是鑽石還是水晶?叮鈴鈴、叮鈴鈴,似有輕響流洩而出;霜雪雕塑和纖細優雅的,美麗身軀和修長四肢,迎風傲然而立,展現牠那比水更清,比雪更白,比霜更潔的內在;芬芳的品格,隨風飄散,沁人心脾。

但是沒有比它額上那隻獨一無二的角更能顯出其高貴了!螺旋狀的外觀上,七彩的貝殼光芒靜靜散發,發出炫目的魔幻色澤,暈染著夜空。黑暗在此轉化,化為柔軟的黑絲絨,擺放著稀有珍珠的黑絲絨,脫去黯淡本質,蛻變為沉靜,心甘情願的成為配角。

那雙一直凝視著他的火金色眼睛,較之前更為深沉,有什麼沉澱在底下,但他卻說不出來。火焰靜靜地延燒到他的眼中,傳來某種訊息、某種力量。

難以形容的感覺,沉默在月下漫開,他卻覺得自己和牠無比接近,彼此交流著千言萬語,時空凝結。
           忽然,獨角獸轉身、踏蹄、跳躍,空中劃過一道流星。

 

 

一道拉力牽扯著他,幾乎是立即的,他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儘管剛結束吹奏,身體正勞累。跑沒幾步後,他硬生生地煞住,獨角獸,立在他面前。

他倆目光相纏,鼻息交融。

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想去碰觸那美麗的身軀。

他的手緩緩接近,興奮中帶著猶豫,以致於整隻手無法克制的顫抖著。就在將要碰觸到的一瞬間,獨角獸猛然回身,邁開四蹄,向遠方奔去。

而他,也追了上去——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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