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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納賈和提米克又回到之前那種彼此不說話的狀態,彷彿根本沒發生過這件事,但暗地裡兩人都在提防對方向尤斯利斯告密。因為尤斯利斯現在並不在家,所以兩人對彼此的監視,並不是那麼嚴密,也因此其他人都沒發現兩人之間的變化。貝蒂芙一向對男孩之間的關係漠不關心,她只在意她的修鍊士考試和和父親交付的工作;巴德利則恨不得納賈和提米克兩人之間離得越遠越好,最好彼此討厭。他大部分的空閒時間都用來纏住納賈,甚至提出要求要納賈搬到他房間去住。
  「不可以。」
  貝蒂芙嚴厲的否決掉這個提議。
  「為什麼?納賈是我的好朋友,我要他跟我住在一起。」  「你會害納賈無法專心學習,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趕快學會閱讀,好開始學習魔法。」
  「我可以教他。」
  「你?算了吧!你連單字都會拼錯。」
  「哼!老女人。」
  「你說什麼?爸爸不在家你就得聽我的。」
  「好了,你們兩個,」瑪琳出來調停,「巴德利,聽你姊姊的話,不可以干擾納賈學習。」
  「哼。」
  
  除了貝蒂芙和巴德利不斷的提到路瑟法家族和對納賈的期望外,納賈在尤斯利斯家的日子過得還算輕鬆愉快。學習識字對他而言是件快樂的事,以往在下水道當「老鼠」時,他根本不敢奢望有一天能夠識字,光填飽肚子就已經是個奢侈的想像,更何況是像那些有錢有地位人家的孩子一樣學習識字。納賈知道,識字對他將是一大助益,他不但可以藉著閱讀獲得和魔法相關的知識,也可以藉此獲得其他知識,而這些都會成為他的力量。他學得認真且快速,很快的,他就可以看得懂短篇文章。 
  這天,納賈和貝蒂芙正在上課,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貝蒂芙一聽到便急忙站起來說: 
  「爸爸傳訊來了,我們快去。」 
  說完就拉著納賈匆匆奔出房門,帶著他向樓下跑去。一路上鈴聲響個不停,納賈發現鈴聲並不像是單純從某處發出,反而比較像是從牆中發出,四面八方都有聲音,且音量沿途都沒有變化,他不禁擔心起這是否吵到鄰居。兩人在途中遇到巴德利,顯然他也是聽到鈴聲正準備去接收。當他們到達目的地——一個很小的房間後不久,提米克也出現在門口,納賈明白他是來監視自己的。 
  「你來幹什麼?爸爸又沒叫你,給我出去!」 
  巴德利一看到提米克就大吼著。因為鈴聲很吵,所以每個人講話都必須很大聲。提米克看了納賈一眼,便退到門邊去。 
  那眼神中含著警告。 
  但是納賈沒心情理會他,他正擔心著另一件事。貝蒂芙走到房間內唯一的一項物品——一面裝飾複雜的鏡子前,用手輕觸鏡面,唸出一串毫無意義的字。當她手離開鏡面的瞬間,尤斯利斯的身影出現在鏡中,彷彿是貝蒂芙將他召喚過來。 
  儘管尤斯利斯的影像並不清晰,彷彿隔著一層水,不時可以看到波紋,但他的面容仍是嚇了所有人一跳。他看上去非常憔悴,臉色十分難看,雙眼下方有著重重陰影,眼中充滿疲憊;他的衣著凌亂,身材消瘦許多,右手甚至纏著繃帶。 
  「爸爸,」貝蒂芙驚呼,「您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不過是在無法地帶受了小傷,不礙事的。」尤斯利斯揮揮左手,同時試圖藏起受傷的右手,「納賈在嗎?叫他過來。我這裡是小水盆,看不清楚你們那裡。」 
  納賈忙走到鏡子前。 
  「我在這裡。」 
  還沒等他站定,尤斯利斯便急問: 
  「你記得那個養你長大的人嗎?」 
  「您是指……」 
  「他的長相、名字之類的,你還記得嗎?」 
  納賈低下頭沉思。他當然記得養他長大的人,但是他該不該告訴尤斯利斯?尤斯利斯不可能在無法地帶找到那個人,但他會不會藉此查出納賈真正的身分?他曾說過「法師有許多尋人的方法」,誰知道那是些什麼方法?可是,若一直以「不知道」來交代自己的過去,尤斯利斯會不會不耐煩或起疑心? 
  沉思片刻後,納賈抬起頭說: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記得他總是低著頭,金色的頭髮垂下來,聲音沙啞,身材高大。還有他對我很差,總是命令我去幫他找食物。」 
  他將孚若斯王和養他長大的人的形象混在一起。 
  「就這樣?沒有更多了嗎?」 
  尤斯利斯很失望,這麼簡略的描述根本無法產生什麼幫助。 
  「我只記得這些。」 
  「那他現在……」 
  納賈猶豫了一下,隨即肯定的說: 
  「死了。」 
  尤斯利斯將他的猶豫當成難過,並未起疑。他嘆了一口氣說: 
  「真糟糕,死靈系的魔法我不擅長,早知道當初就該走這方面。」 
  貝蒂芙抓住機會,問道: 
  「爸爸,有什麼進展嗎?」 
  尤斯利斯搖搖手。 
  「完全沒有,這裡的人都不知道有納賈這孩子。這也難怪,城裡乞丐那麼多,有誰會去注意一個小孩?問活人沒什麼結果,只好問死人。但你知道我的專長不是死靈系,無法強迫他們說出我想知道的事,結果只聽到一堆大家族的醜聞……」 
  納賈這才知道什麼是「法師的尋人方法」,聽起來有些恐怖。貝蒂芙不死心的繼續問: 
  「真的沒什麼進展嗎?」 
  尤斯利斯有點不耐煩。 
  「我不是說了嗎?誰會去注意一個流浪兒,就像我也不會去關心斯摩上有哪些乞丐。」 
  「那您要不要去拜託當地的法師幫忙?」 
  尤斯利斯一口否決。 
  「不行,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說真話,萬一被他們得知我們找到路瑟法的人就不好了。」 
  「可是……」 
  「我還會再嘗試其他方法的。」尤斯利斯說完,不再理睬貝蒂芙,繼續對納賈說,「對了,納賈,你知道你當初是被丟在履伯第哪裡嗎?」 
  「好像是一個小巷子。」 
  「知道名字嗎?」 
  「……不知道。」 
  「真是的,問你的事情很多都不知道,連這裡的居民也對你沒什麼印象,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在這裡長大!」 
  尤斯利斯抱怨的開口,但他的話卻讓納賈的心跳暫停了一拍。他還來不及開口,尤斯利斯又說: 
  「算了,我會再想辦法的,你還是趕快用功吧!」 
  說完,他的身影便自鏡中消失。 
  
  接下來的日子貝蒂芙對納賈的態度更加嚴厲,她總是說: 
  「你看,爸爸為了你變得那樣憔悴,甚至還受了傷。你不好好努力怎麼對得起他!」 
  她的態度嚴厲到連巴德利都不敢隨意來找納賈玩,而納賈自己有時候也覺得她實在太過嚴格,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他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之外都得讀書,而就連這些時間也是大大縮減。貝蒂芙也開始教他魔法理論,由於是初次學習,這些理論令納賈頭昏眼花,無法像之前那樣立刻給貝蒂芙滿意的成果,於是家中時常可以聽見貝蒂芙的嘆息聲: 
  「你怎麼還是弄不會呢?這明明很簡單啊!」或是「連這麼基礎的你都不懂,將來怎麼學更高級的呢?納賈,不要忘了我們對你的期望。」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納賈惟一能做的事是低頭,其他什麼都不敢說,等到夜裡再來苦讀。他無法求助別人,巴德利自己也不太了解,納賈問他根本得不到清楚的說明;而提米克只是冷冷地在一旁看著,納賈知道他正在等自己低頭,心中不禁湧上一股氣,根本不想問他。學習不再像之前那樣快樂,甚至變得沉重。 
  終於,有個人看不下去了,開口要貝蒂芙放鬆一些。這個人不是巴德利,更不是提米克,而是尤斯利斯的妻子,巴德利姊弟的母親,瑪琳。 
  瑪琳是個溫柔慈祥的女人,她並不是法師,只是普通人。因為不懂魔法的緣故,她平時總是默默地料理家務,不會干涉貝蒂芙的決定,家中時常可以見到她圍著圍裙忙碌的身影。就像全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她十分關心自己的子女,但這並不代表她對納賈和提米克就很苛刻。相反的,她把兩人當作自己的孩子,任何日常用品絕對不會忘了替他們準備一份,每餐的份量也不曾少過。除了尤斯利斯吩咐的學徒工作外,她也不曾命令提米克去做其他事。事實上,有時候瑪琳還會幫忙提米克,讓他能早點做完回房練習魔法,平時的噓寒問暖更是少不了。 
  「你把納賈逼太緊了。」 
  一日晚餐時,瑪琳這樣對貝蒂芙說。 
  「不這樣不行,媽,我們對他有很大期待。」 
  「聽著,我不知道你們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但我知道太多的壓力只會造成反效果。」 
  貝蒂芙沒有再說下去。儘管瑪琳不懂魔法,但她並未因此而輕視母親。巴德利在一旁吃飯不敢開口,只是偷瞄母親和姊姊;提米克則彷彿什麼都沒看見,自顧自的吃飯;納賈有些坐立難安,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他第一次看見瑪琳責備貝蒂芙。 
  瑪琳繼續說: 
  「不管他的資質如何,他總是需要時間消化學到的東西,你應該給他思考的時間。」 
  貝蒂芙反駁道: 
  「我有啊!媽。」 
  「有嗎?我看到的是你一直逼著他讀書,這樣只會讓他腦筋僵硬。他需要做點其他事。」 
  「可是爸爸還沒指定他的學徒工作……」 
  「我不是那個意思,」瑪琳說著,皺起眉頭,「我是要你讓他有休息的時間,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爸爸他說……」 
  「你爸那邊我會跟他說,再怎麼期待也不能這樣啊!萬一弄壞身體怎麼辦?沒有什麼東西比得上健康。」 
  納賈在一旁聽著,內心突然湧起一陣感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心中柔軟的部分撥了一下,讓他憶起這種感覺。他原以為這部分早就被他埋在下水道的黑暗之中,為了生存。第一次有人這樣關心他,如此單純,不帶任何目的。 
  在下水道時,他被當成乞食的工具,根本沒人會在乎他的身體;待在蘭提克宮的時候,孚若斯王只關心他的魔法,對於其他事都不聞不問;其他人就更別說了,從他躺在病床上那段日子就可得知他們的態度,更何況他也沒什麼機會和他們接觸;而來到這裡後,他一直很清楚他們的目的,過去的生活也讓他學會不對他們抱持任何的期待,應該說,他從未想到要期待什麼。 
  他們利用他,他利用他們,如此而已,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嗎?所以他一直認為瑪琳會對他好是有目的的。但現在聽到瑪琳說的話,使他感覺出瑪琳是真的關心他,他終於聽到瑪琳話中的關懷之意。 
  納賈覺得眼眶熱熱的,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但他不敢去碰,怕稍一碰觸便無法收拾,而瑪琳正好在這時轉向納賈。 
  「納賈,你也想休息對不對?唉呀!眼睛怎麼紅紅的?」
  納賈沒有回答。瑪琳起身,走到納賈身旁抱住他,說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委屈,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納賈什麼也沒說,只是感覺著這輩子第一次的擁抱。 
  瑪琳將他抱得緊緊的,甚至令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很溫暖。
  原來人與人的擁抱,是這樣的溫暖。 
  他不想去探究臉上濕潤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飯後,納賈走出飯廳,不知是有意還是湊巧,提米克走在他身後。走了一會兒,提米克突然停下腳步,說: 
  「她是個好人。」 
  納賈沒回頭,但腳步也跟著停下,聽提米克要說些什麼。自從那晚過後,他原以為兩人不會再說話了。 
  提米克繼續說: 
  「她是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把你當納賈,而不是路瑟法;她也把我當提米克,而不是學徒。」 
  納賈忍不住問: 
  「你想說什麼?」 
  「如果她丈夫也像她那樣,很多事將會不一樣。貝蒂芙有遺傳到她一些,但不是全部;巴德利則完全像他的父親。有時候,我真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嫁給他。」 
  納賈還來不及反應,提米克便已再次邁開步伐,從他身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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