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人質來說,律亞克的生活過得算是不錯。攝政並沒有刻意刁難他;翼族唯一給他們的幫助――金錢,讓他的日常生活所需供應無虞;他也擁有行動自由,除了離開奈文需得到攝政的允許外,他在奈文城中可以隨意行動,不會受到限制;而這裡的奴僕也已受到達蒙特的警告,不敢再次違背翼族的規矩。

  直到今晚以前,律亞克都認為到孚若斯當人質還不壞。對他來說,這只不過換個生活環境罷了。雖然得跟這些下等人類一起生活,但也因此少了那個恨他的翼主,不用擔心他會再對自己做什麼。兩相比較之下,到孚若斯來並不算是件太壞的事。最多在午夜夢迴時,他會想起祖父仍在的那段日子,以及普路姆那湛藍的天空。

  然而,今晚律亞克完全改變了這個想法。

  他此刻正站在蘭堤克宮中金碧輝煌的大廳裡,不安的環顧四周喧鬧的人群,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之所以會在這裡,是因為今晚攝政在王宮中舉辦了一場宴會,邀請奈文城中的貴族和其他重要人物前來一同狂歡。律亞克等人因為名義上是翼族的使者,因此也收到了邀請。

  由於吉西姆和昆西早已返回普路姆,達蒙特又因為身分的關係而無法參加,而七個使者中有三人年紀太小,所以今天出席的實際上只有律亞克和另外三名七翼的繼承人,分別是十二歲的斯凡、十四歲的特瑞,和同樣是十四歲的芬夫。

  在一大群人類貴族中,年紀較小,又穿著翼族服飾的他們顯得特別顯眼,這使初次出席這種宴會的律亞克分外緊張。

  聽說孚若斯貴族多半是在十三、四歲開始出來社交,這樣一看,他和斯凡就顯得年紀小了些。雖然以翼族的年齡來算,他已經到了可以出來社交的年紀了,但他在普路姆並沒有參加過類似的社交場合,因此律亞克實際上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照理說,在這種陌生又都是和自己不同種族的場合中,同樣是翼族的四人應該會儘可能的站在一塊,以尋求安心感;但他們實際上是分開的。

  和律亞克有過節的特瑞在一進入大廳後,便刻意和他分開,自顧自的走入人群中;而芬夫在猶豫了一下後,也跟著特瑞離開,只剩下律亞克和斯凡一起站在角落,看著大廳內人們歡樂的樣子。

  大廳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輕快的樂曲在樂師們指間跳躍著,成雙成對的貴族隨著音樂聲在有著美麗花紋的大理石地板上翩翩起舞,輕盈的舞步配合優美的樂章,在華美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夢幻。一旁還有愚人、吟遊詩人,和賣藝團盡其所能的討宴會客人的歡心。他們或做愚蠢滑稽的動作,或用具豐富感情的聲音演唱一首又一首關於英雄的傳說和歌謠,或帶來各式令人驚歎的表演。長桌上還供應各式食物和飲料,讓因跳舞而消耗體力的貴族可以補充精力,也可以趁機休息一下,和其他人聊聊天,增進彼此之間的情誼,大廳內呈現一派歡樂景象。

  但律亞克卻完全感受不到這種歡樂,處在喧鬧的下等種族中令他煩躁不已,根本沒心思去享受宴會,更別說去和那些貴族交流了;更何況,他也沒這個意思。今晚會出席,純粹是因為這是攝政的邀約,他們不敢不來。他只想在這裡靜靜地站著,直到宴會結束。

  至於特瑞他們愛和人類相處就去吧!他才沒心情去管那些,只要那些人類不要來煩他就夠了。

  然而,即使他不加入人群,那些貴族還是會注意到他。貴族們對於這些被派來奈文的翼族使者已經好奇很久了,但之前一直沒機會見面。現在他們應攝政之邀出席王宮宴會,當然要趁機好好認識一番。雖然對自己的家族利益沒有什麼幫助,但看看這個傳說中的種族也不錯。

  一個穿著大禮服,體型臃腫的中年貴族看到律亞克和斯凡兩人默默地站在一邊,既不打算跳舞,附近也沒有人正在和他們說話,心想這是個好機會,連忙走上前去,嘻皮笑臉的開口:

  「哎呀!兩位就是來自北方山脈之外,大名鼎鼎的翼族使者吧!怎麼孤孤單單的站在這裡,不去跳支舞嗎?」

  他的這個動作立刻引來其他閒著沒事,正在休息的貴族。

  另外一名穿著粉紅色蓬鬆裙,在上頭用緞帶和蕾絲做出許多華麗裝飾的貴婦人也隨即跟過來。她先打開手上的扇子,假裝優雅的搧了搧,然後才裝模作樣的開口:

  「帕里大人說得對,怎麼不去跳舞?如果不會跳也沒關係,你們可以跳翼族的舞蹈,剛好讓我們見識一下,一定很精采吧!呵呵呵。」

  律亞克看了看他們,從他們的服裝和行為判斷出這些人是屬於奈文或孚若斯南方的貴族,而非和翼族素有嫌隙的北方貴族。

  他聽說亞諾已經返回斯托羅莫了,而據他所知,那些人也很少參加這類宴會,特別是在這種季節;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想理會他們。

  待在充滿庸俗人類的地方,聽他們講著那吵鬧的語言,他已經很難受了,不需要再和他們多接觸來降低自己的身分。他假裝看向其他地方,認為這些人自討沒趣後就會自動離開,還他安寧;但不料貴族卻越聚越多,瞬間在這邊形成一個小圈子。

  一名看來是喝多了宴會上提供的酒,臉上有些許潮紅的伯爵大喊:

  「對呀!看看你們穿的這身服飾,多特別啊!看起來就像那天我請來的異國舞孃,要不要乾脆上去跳一段啊!我保證攝政殿下會給你們豐厚的賞金。」

  他指向大廳角落的某個賣藝團,此話一出,附近的貴族都哈哈大笑,只有律亞克漲紅了臉。他今晚穿的雖然是翼族的服飾,但卻是正式的服裝:白色羊毛罩衫外披著錦緞繡羅,加上流蘇和寶石裝飾,手上套著臂環和手環;這在翼族是非常正式的服裝,沒想到卻被他們羞辱成是低下的人類舞孃穿的。

  他強忍住氣,拚命的在心中對自己說:忍耐一下,他們等會兒就離開了,不要和他們起衝突,和人類計較會降低自己地位的。想想斯托奧夫的事,想想和亞諾的晚餐,那些都忍過了,這次當然也可以。

  見律亞克不說話,貴族們說的更起勁了

  「我聽說翼族都有翅膀,怎麼你們沒有?難道你們被放逐時也被拔去了翅膀嗎?喔呵呵呵呵。」

  說話的是一名穿著華麗艷紫色鳥籠式蓬鬆裙的男爵夫人,層層的蕾絲從她張開的外裙垂到地上,相當引人注目。她的脖子上還披了件裝飾用的絨毛披肩,手上拿的羽毛折扇猛力的煽動著,說完話後還刻意發出做作的笑聲。

  他們這麼一說,律亞克的臉色變得更加鐵青。背後的雙翼對翼族來說是重要的一部份,絕對不可以拿來開玩笑;而他們口中說到的「拔去翅膀」更是禁忌,任何有關失去雙翼的言論在翼族都是不許被提起的,那代表不祥和詛咒。

  但這些人完全不明白這些,只是玩笑式的將這拿來當話題,觸及族中神聖和禁忌的部分。律亞克甚至看到有一名年輕的貴族將手放到背後作拍翅狀,模仿翼族來逗人們開心;另外一人也故意將手放到嘴前,模仿雞叫聲。他們更叫來愚人,用三流歌曲和笑話來表現他們自以為是的幽默。

  那名身穿黃綠條紋衣服的愚人搖著他頭上那頂鮮豔的丑角帽,上頭的鈴鐺鐺鐺作響,唱起〈山間的鳥兒〉、〈北方姑娘〉……諸如此類庸俗低下的歌曲。貴族們被這些人逗得哈哈大笑;一些女人甚至笑得非常誇張。她們笑得上半身前彎後仰,扇子大力的揮舞著,在裙撐架的限制下,彷彿她們一不小心就會整個人翻了過去。

  「嘻嘻嘻,真有趣,」一個年輕的貴族小姐故作矜持的笑著,手上的折扇擋住她一邊嘴唇,只露出半邊黃牙,「你們真的都這樣嗎?小男孩。」

  「妳說這是什麼話,波隆可小姐?」最初說話的那個中年貴族開口,「妳沒看到他們都沒翅膀嗎?那些什麼他們是有翼種族之類的傳言,一定只是傳說而已。」

  波隆可小姐嘟起嘴巴。

  「真可惜,我還以為他們就像那些雕像一樣,真的有翅膀,這樣我們就可以有真人裝飾了。虧他們頭上還有天生的寶石,根本是生來當裝飾品的嘛!」

  她說著還甩了一下頭,刻意做好的捲髮隨之晃動。在一旁的男爵夫人隨即用高八度的聲音說:

  「唉喲!波隆可小姐,妳真是可愛,這麼天真,竟然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長翅膀的人,呵呵呵。」

  「可是我聽柯利斯大人說,他那天進宮的時候,曾看到長有羽翼的人和諾登圖爾一起出現呢!前陣子也有人在宮裡看到類似的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呢!」

  另一個貴族插話道,男爵夫人立刻反駁。

  「那一定是誤傳,再不然就是裝飾品什麼的,不然為什麼這些孩子都沒有翅膀呢?」

  一群人自顧自的認定翼族的一切只是傳言,絲毫不理會律亞克和他旁邊的斯凡。一名年輕的子爵轉頭面對兩人,他有著棕色的頭髮和眼睛,誠懇的雙眼看起來頗能信任的樣子;但一開口就破壞了這種感覺。

  「可是,既然你們沒有翅膀,為什麼可以在北方逍遙那麼久,應該早就歸到攝政殿下英明的統治之下了。」

  「你真是遲鈍,亞格子爵,」那名中年貴族再次開口,「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翅膀,所以才送這些孩子過來換取和平啊!你聽過『守門公爵』和他們之間的事了吧?之前不過是攝政放任他們罷了,否則他們怎麼可能逍遙這麼久?」

  「你是說北方貴族和他們起的紛爭?」

  「似乎是這樣,他們敵不過那些野蠻又頑固的傢伙,所以只好送人來請求攝政幫助啦!」

  「原來如此,我懂了。」

  亞格子爵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一副明白的樣子。

  律亞克根本不想理會眼前的貴族,在他看來,這些奈文的貴族雖然和北方領主不同,從未和他們起過衝突;但這些人都是笨蛋,只靠眼前的事物決定一切。不過,他們說的一件事讓他很在意,就是關於中年貴族對他們來到奈文的解釋,難道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送來奈文?

  當然,律亞克不會開口問這些人。他繼續忍耐,等待這些人自己離開。他原以為他們已經鬧得差不多了,卻不料那名男爵夫人突然把注意力轉回他們身上,說:

  「如果你們不想跳舞,怎麼也不去吃點東西呢?」

  她認為這樣完全展現了孚若斯的友善和貴族的風範;但只見律亞克嫌惡的看向放食物和飲料的長桌,隨即轉過頭來,依舊不發一語。

  這並不是因為他已經吃飽,事實上,律亞克今天是空著肚子來參加宴會的。一整晚下來,即使只是站在場邊觀看,也已經耗費很大的體力;但他今晚從未靠近過那張桌子,最主要的原因那上面的食物完全不合他的胃口。

  來到奈文之後,律亞克很快就嚐到了孚若斯恐怖的食物,遠比在斯托奧夫吃到的可怕,聽說不只是奈文,連南方的衛洱茲邦聯的上層階級也是吃一樣的食物。

  他到達奈文的第一天晚餐時,宅邸中的廚師就信心十足的獻上他的得意之作,但那些食物卻只讓他想吐,律亞克真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能忍受這些食物。每道菜都是又甜又鹹,加了大量香料和蜂蜜,不論是餡餅還是肉類,嚐起來都是一樣,餡餅更是吃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肉做的。這和翼族注重食物原味,小心翼翼的引出食物原本味道的飲食方式完全相反,根本是去除食物的原味。

  律亞克那天晚上就把廚師叫來問清楚,得到的答案是因為這是財富和地位的象徵:能大量使用香料的人代表越富有,地位越高,而且最好是從外大陸進口的香料。

  廚師說的這些律亞克不懂,但他當天就要求不許再送上同樣的菜餚,這還累得達蒙特連夜教導那些廚師一些簡單的翼族菜餚。雖然達蒙特並非供膳家族出身,教出來的成果差強人意,但總比原先那種可怕味道好。

  然而,沒想到他竟然又在攝政的宴會遇到這樣的食物。律亞克暗自慶幸,幸好這不是以飲食為主的宴會,不然他恐怕無法避開這些食物。

  除了食物本身之外,那張桌子看起來也相當髒亂,這是律亞克受不了人類飲食的另一個原因。他在斯托奧夫就從亞諾身上學到了教訓,除了喝湯和切肉以外,人類似乎不習慣使用餐具,每道菜都是直接用手抓取,即使有也都是多人共用,連酒杯都是共用就可以得知他們的餐具使用習慣如何了。

  因為直接用手抓取的緣故,所以那些貴族常常會弄得滿手油膩而必須擦拭;他們當然不可能擦在華貴的衣服上,於是只好以桌布來擦拭;即使餐桌上有個裝滿香水的金盆,但因為那是用來飯前洗手的,所以那些貴族也不可能用它來洗手。

  總之,律亞克實在無法忍受人類的飲食習慣,因此他只好儘量避免,沒想到男爵夫人竟要他去吃那些東西。律亞克明白自己無法若無其事的吃下,於是他說了自那些貴族圍過來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很抱歉,夫人,但我並不想吃。」

  聽到律亞克一開口就是拒絕的話,男爵夫人愣了下,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口:
 
  「你們怎麼能拒絕這些食物?這可是宮中高級的料理呢!絕對比你們翼族的好,你們過去一定沒吃過這麼豪華的食物,還不多見識一下,喔呵呵呵!」

  其他的貴族再次跟著起鬨。

  「是啊!我敢說在翼族一定吃不到這些,畢竟在荒涼的北方,怎麼會有香料,看看諾登圖爾那群人就知道。每次去參加他們的宴會,都讓我懷疑他們是不是把錢都花在守門了,用的份量好像那是黃金一樣。」

  貴族剛說完,那名剛才被他們叫過來的愚人立刻吊著嗓子哼起歌來。

  在進入北方的門口啊!
 
  守門公爵拿著斧頭站在那裡啊!

  愚人剛開始唱,附近的貴族立刻吃吃笑了起來。

  斧頭啊斧頭!

  砍下所有想入北方的人腦袋喲!

  愚人一邊唱著一邊模仿歌中公爵的動作,貴族的笑聲更大了,只有律亞克開始擔心起來。這些人也許不曉得諾登圖爾公爵的厲害,但他可是知道的。不說這次亞諾․德爾․諾登圖爾的強行護送,歷來翼族和附近領主的紛爭中,或多或少也都可以看到背後有諾登圖爾公爵的影子;也因為這樣,雖然普路姆和諾登圖爾家族的領地斯托羅莫相距遙遠,但翼族人對公爵卻是相當熟悉。

  他有些害怕的聽著愚人消遣公爵,下意識的向四周看了看,幸好沒看見包括諾登圖爾公爵在內的北方領主身影。但他還是感到不安,偷偷向後退了一步,然而一名男爵立刻將他拉回原處。抵抗不過男爵的力道,無奈之下,他只好繼續聽愚人挖苦諾登圖爾公爵及其他北方貴族。

  商人來到門口

  公爵問他

  你帶來了什麼?

  我帶來了香料和財富,為您的餐桌和領地增光哪!

  哼!我不需要這個

  公爵斧頭一揮,門轟然關上

  愚人搖頭晃腦的唱著,鈴鐺隨著他的動作有節奏的擺動,鐺鐺鐺的響個不停。眾人笑成一團,愚人見此,唱得更大聲了。

  晚餐時間到了

  公爵和他的同伴坐在餐桌前

  沒有薄荷怎麼辦?

  公爵大口吃著滿是腥味的肉

  沒有羅勒怎麼辦?

  公爵抓起滴著血的肉

  「好噁心喔!」

  波隆可小姐的聲音傳來。

  愚人聽到波隆可小姐這麼說,做出張牙舞爪的模樣,齜牙咧嘴的向她襲來,一邊唱著「我是北方的公爵唷!我不吃人類的食物唷!」。波隆可小姐輕笑著躲到男爵夫人背後去,其他人見了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大家才平復情緒,羅德伯爵故作正經的說道:

  「既然到了奈文,就要學學孚若斯的吃法,千萬不要像那些下層階級,吃東西都用寒酸的配料,你們也是翼族的貴族吧!看看這些,還都是從外大陸來的呢!若不是這是攝政舉辦的晚宴,你們想要一次吃到這些,還真不容易。」

  這些貴族似乎嘴上說說還不滿意,一名年輕男爵索性直接走到長桌前,桌邊穿著整齊的切肉官立刻詢問他要什麼。男爵向切肉官說了些話,手還指著長桌上的一道菜,切肉官隨即從那道菜切下兩塊還滴著肉汁的肉下來,小心翼翼的交給男爵。男爵得意洋洋的拿著兩塊肉走回律亞克這邊。

  律亞克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那道菜是烤鴿肉,他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那道菜保持得非常完整。烤鴿肉的旁邊還有展示用的烤天鵝,天鵝身上的羽毛也完整的覆蓋在上頭,彷彿牠還活著一樣。

  律亞克不知道這道菜到底能不能吃,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無法適應人類的飲食習慣。

  男爵走到律亞克面前,笑嘻嘻的將鴿肉遞給他和斯凡說:

  「這可是我特地去為你們取來的,可不要拒絕。」

  律亞克遲遲不願意接下那片肉,其他貴族見狀在一旁鼓譟。

  「快吃啊!不要辜負薩辛男爵的好意。」

  那名喝醉酒的伯爵看到律亞克抗拒的樣子,突然走向前,拿過男爵手上的肉片,將它朝律亞克的手裡塞去,一邊大喊道:

  「吃啊!」

  然而,伯爵沒想到的是,律亞克居然拒絕接下。他用力的向後退,雙手藏到背後,擺出抗拒的姿態,怎樣也不肯接受那片肉。

  伯爵看到律亞克這樣,開始感到有些不快。他堂堂一個伯爵,今天竟然在眾人面前被一個外族小孩拒絕,這叫他的面子往哪擺。於是他往律亞克退後的方向逼近,聲音中也開始出現命令的語氣,就像他在家中命令僕人那樣。

  「還猶豫什麼,叫你吃就吃!」

  但律亞克也有他的堅持,他繼續往後退,不管身後是否有其他人。他絕不吃那片肉,甚至連碰觸也不願意,因為這違反了族中的禁忌。

  飛禽類對翼族來說是非常高貴神聖的動物,他們不傷害任何會飛或身上有雙翼的生物,當然更不會去吃牠們。這對他們來說,就彷彿是吃自己同胞一樣噁心。

  在律亞克從小聽到大的傳說中,吃了飛禽會被神奪去雙翼,無法飛翔,同時會禍及家族;但即使沒有這個傳說,他們也對這些鳥類抱持著敬意,絕對不會傷害牠們。

  然而,這些貴族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用他們對翼族的一知半解來妄下評論,律亞克覺得自己對他們已經忍無可忍;但他也不願意去對這些人解釋關於自己族中的禁忌,只是在心中暗自想著:要是在普路姆,這些人早就被逐出階級了。

  律亞克和那名伯爵僵持。他的臉上寫滿了不願意;但四周的人彷彿沒看到般,繼續鼓譟著要他馬上吃下這片肉。伯爵在這些人的鼓勵下越發得意,他索性直接抓起律亞克的手,硬將肉片塞到他的手中,高喊:

  「吃――」

 
  全場突然一片靜默,只剩下大廳中樂師演奏的音樂聲,連愚人都驚恐的躲到一邊去。

  原來伯爵雖然抓住律亞克的手,但律亞克也不願意乖乖聽話。當伯爵將肉片塞過來時,他反射性的將手一揮,頓時將那片仍泛著油光的鴿肉甩落在地。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那片鴿肉上,隨即又游移在律亞克和伯爵之間,偶爾也會轉到拿肉來的男爵身上。現場呈現詭異的安靜,貴族夫人和小姐們退到一旁,拿出扇子遮住嘴,竊竊私語起來。

  律亞克呆呆地站在原地,揮出去的那隻手還停在半空中。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直覺告訴他情況很不妙;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尊心讓他不願向伯爵低頭,甚至連說明原因也不願意。

  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好一陣子,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律亞克身邊的斯凡走到了肉片旁,彎下腰去拾起肉片;接著斯凡走到手上還拿著另一片肉的男爵前,從他呆住的手裡拿走肉,毫不猶豫的將那片鴿肉吃了下去。

  律亞克震驚的望著他。

  斯凡吃完鴿肉後,伸手抹了下嘴唇,藍紫色的眼睛緩緩掃過眾人,冷靜的開口:

  「真是對不起,各位大人,剛才很明顯的,赫洛森大人不小心滑掉了肉片,因此這塊肉已不能吃,但我已代替他吃下另一片,也接受各位的美意,不知各位能否接受?」

  眾人還來不及回答,人群後面突然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

  「這是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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