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們的臉色變得蒼白,一些人退到一邊,讓聲音的主人走過來。

  攝政馬克伯文從人群中慢慢地走過來,背後跟著一個青年和一位嬌小的夫人。

  馬克伯文和青年都穿著猩紅色的大禮服,在袖邊和翻邊領上用金線繡著精緻的圖案。他們的衣服上各自繡著家族的紋章,攝政是一棵高聳的松樹,青年則是
一個拿著長矛的壯漢。那位夫人穿著淺藍色的錦緞晚禮服,粉紅色的蝴蝶結一層層的從胸前疊到腰部,看起來彷彿一隻隻翩翩飛舞的蝴蝶;長至上臂的袖子則垂著如海浪般的三層白色蕾絲以及深藍色蝴蝶結。夫人手持一把羽毛扇,很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事。

  攝政以迫人之姿走來,他的每一步都充滿力量,散發著屬於統治者的氣勢。律亞克可以感覺到他每走一步,貴族們便緊張一分,戰戰兢兢的看著攝政,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

  馬克伯文雙手背負在背後,緩步走到律亞克面前。攝政看了看律亞克和斯凡,又看了看站在他們附近的貴族,特別是伯爵和薩辛男爵。貴族們個個神經緊繃,深怕一不小心就惹攝政生氣。突然,馬克伯文像是恍然大悟般,手移到前方,一拍手,道:

  「原來是這樣,想必是各位因彼此不熟悉而產生的誤會吧!趁著這個機會,我剛好向各位介紹。」

  他的突然轉變讓律亞克等人措手不及,只能愣愣地任攝政擺佈。馬克伯文先拉過律亞克,說:

  「這位是普路姆的翼族新派來的使者,律亞克
赫洛森奧斯翼,是翼族王族,前任翼主的孫子。」

  接著他又指著斯凡說:

  「這是另一位翼族派來的使者
……

  攝政猶豫了一下,斯凡忙道:

  「我是斯凡
康拉德。」

  馬克伯文點點頭繼續道:

  「斯凡
康拉德奧斯翼,是屬於王族之下,第二家族的人。」

  眾人一邊聽著攝政的介紹,一邊暗自放下心來。看來馬克伯文並無責備之意,也許攝政根本就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他們安心的走上前,向律亞克和斯凡自我介紹。

  「你們好,我是馬里
․德爾․薩辛男爵。

  「威士
德爾亞格子爵。」

  「我是莉莉亞
凱莉․崔勒伯爵夫人。

  貴族們一一向律亞克他們自我介紹,不少人甚至希望能藉此引起攝政的注意,在介紹自己時刻意的看向攝政,但馬克伯文恍若未聞。最後,那位身穿淺藍色禮服的夫人笑吟吟的開口:

  「兩位好,我是葛瑞絲女伯爵,你們可以稱呼我為葛瑞絲夫人。」

  律亞克不知該怎麼回應這位夫人,她的介紹並不太正式,頭銜聽起來也不像是繼承而來;可是她的地位又似乎很高的樣子,其他貴族對她都是戰戰兢兢的。他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馬克伯文突然說:

  「各位一直待在這裡也甚是無趣,不如去跳支舞或到長桌邊嚐點食物如何?」

  一群人聽出攝政的言外之意,連忙找個藉口,急急忙忙的離開此地。那些想趁機和馬克伯文寒暄幾句的人,也只好悻悻然的離開。剎那間,場邊只剩下律亞克、斯凡、馬克伯文、他背後的青年以及葛瑞絲夫人。律亞克正在猶豫要不要和那些人一起離開,攝政卻突然開口:

  「都認識了吧?兩位翼族使者。」

  「是
……是的。」

  律亞克匆忙答道。馬克伯文微微一笑,指著他背後的青年道:

  「不過,那些人不認識也無所謂,倒是這裡有一位最重要的,你們可還不認識。」

  青年從攝政背後走出,向律亞克和斯凡點點頭,不同於馬克伯文臉上充滿微笑,他的表情相當嚴肅。馬克伯文接著說:

  「這位是副攝政柏魯安
德爾尤金,也就是我的繼位者,未來的攝政。」

  「向您問安,殿下。」

  律亞克和斯凡向他問好,同時行了個禮。

  柏魯安顯得很拘謹,他一手放在胸前,只微微欠身向律亞克和斯凡回禮。他的面部線條僵硬,嘴唇緊抿著,一句話也不說。

  這就是繼馬克伯文之後,掌控我們命運的人嗎?律亞克在心中想著。

  馬克伯文對柏魯安道:

  「柏魯安,我的繼位者,你可以先代替我主持一下宴會嗎?還有葛瑞絲,這裡就交給妳了,我有些話想和這兩個孩子說。」

  繼位者和葛瑞絲夫人點點頭,兩人向攝政行禮後,隨即轉身向人群中走去。
 

  兩人離開後,律亞克戒慎的看著馬克伯文,在心中猜測起他的目的。攝政這麼神秘是想做什麼,他對馬克伯文應該沒什麼價值才對,還是他也和那些貴族一樣,對翼族充滿好奇?

  看到律亞克緊張的樣子,馬克伯文笑了笑,說:

  「別緊張,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只是有些事想和你們談談。我記得你們有四個人來參加今晚的宴會,另外兩個人呢?」

  他的笑牽動了他臉上的皺紋,和他瞇著的眼睛形成數條線,讓他的笑容參雜入一絲奸詐的意味。律亞克防備的看著馬克伯文,說:

  「不知道,他們一進來大廳就和我們分開了。」

  「這樣啊!那有些事可能得麻煩你們轉告才行。」馬克伯文微笑的說,他的雙手不知何時又背回背後,「這兒人多,我們到外面去談如何?」

  說完,他未徵求律亞克和斯凡的同意,便逕自往大廳外走。一個宴會的主人這樣做是很不合宜的,但馬克伯文似乎沒想到這些。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來到廳外的長廊,律亞克和斯凡見狀也只好跟上去。

  律亞克和斯凡來到馬克伯文身邊,只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長廊外的星空。過了許久,馬克伯文突然說出一句話。

  「翼族的星空也這樣美嗎?」

  「什麼?」

  律亞克一時反應不過來,在他身旁的斯凡立刻接口:

  「您是說這片星空嗎?的確很美,殿下,就如普路姆的一樣。」

  律亞克聽斯凡這麼一說,也跟著向天空望去;但他隨即發現斯凡說的並非真話。他不知道馬克伯文的審美觀怎樣,但這片星空絕對不如普路姆的美麗。普路姆的星空比較明亮,而且隨季節的不同會有不同的變化,冬天孤寂,夏天燦爛。他相信,馬克伯文這樣說,純粹只是因為他並沒有看過翼族的星空。

  然而,律亞克隨即發現馬克伯文並非真的要比較兩地星空的不同,他只不過是藉此打開話題罷了。

  馬克伯文聽見斯凡這樣回答,微微一笑,說:

  「既然如此,那麼你們看到這樣相似的星空,是否會升起想回鄉的情緒?」

  「我們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回答的仍是斯凡,「既然身為普路姆派來奈文的使者,自然就該忘記普路姆的星空,閒暇時只需看奈文的星空便已足夠。」

  「喔!是這樣嗎?」馬克伯文仍是微笑,他依舊望著天空,漫不經心的說道,「如果你們想看翼族的星空,也許我可以讓你們回去看看。」

  斯凡回答:

  「多謝殿下好意,不過奈文到普路姆路途遙遠,一來一往頗為不易,懇請殿下不必為我們費心,專心在孚若斯上即可。」

  律亞克驚訝的看著斯凡,這是他今晚第二次對斯凡感到吃驚。他從來沒注意到這個階級僅在他之下的人,竟然如此成熟,能夠瞬間應付馬克伯文的問話,做出這些只有老練的使者才能做出的回答。他也是聽到後來,才知道馬克伯文究竟在問什麼。衝著這一點,他不禁對斯凡深深感到佩服。

  「既然你一再拒絕,那就當作沒這回事吧!」馬克伯文收起笑容,轉頭看向他們,銳利的目光直視斯凡,「不過,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敢問殿下。」

  「你們翼族不是規定在說話時,一定要讓階級高的人先說嗎?怎麼你一直搶先王族的律亞克呢?」

  馬克伯文此話一出,不僅是斯凡,連律亞克也立刻驚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看到兩人驚訝的望著自己,馬克伯文得意的笑了。那笑,在律亞克看來,就彷彿是一隻老狐狸。

  「別這麼驚訝,對於翼族的規矩,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不然,怎麼統治孚若斯呢?」

  馬克伯文邊說著,邊繞過兩人身邊。

  「比方說,我知道你們那嚴格的階級制,階級與階級之間絕不可越界。聽說你們宅邸中的僕人不准對你們說話,就是因為他們在你們的階級中,是屬於最低階級『尼辛特』對吧!」

  他走到律中間亞克身邊,繼續說:

  「還有,律亞克
赫洛森,聽說你父親就是因為你祖母的階級太低,所以才喪失繼承權,我說得對嗎?」

  律亞克沒回答,馬克伯文也不理他,繼續往下說:

  「除此之外,我也知道你們的一些規範。聽說翼族階級低的人只能稱呼高的人的次名,那麼你覺得我該如何稱呼你,律亞克
赫洛森?」

  可怕的沉默瀰漫在律亞克和攝政之間,半晌,律亞克才低聲回答:

  「您決定就好。」

  面對這樣的馬克伯文,律亞克實在沒辦法要他不許直呼自己的名字,只好小聲的回答。

  馬克伯文彷彿取得勝利般,他轉身,再次走過律亞克身邊。

  「那些外表特徵之類的就更別提了。我知道你們的額石很珍貴,別擔心,」他看了看努力藏起心中擔憂的兩人,嘴角微揚,「我不會要求你們獻出額石,那對我來說不過是珍貴的寶石,又沒有特殊作用,這種東西在蘭堤克宮中要多少有多少。至於你們的雙翼,我也知道那是成年的象徵,不會像那群丟盡孚若斯臉的貴族一樣亂開玩笑。」

  原來他都聽到了,律亞克默默想著。他鼓起勇氣問馬克伯文道:

  「請問,您告訴我們這些的目的是?」

  「我以為我已經表示的很明白了。」

  「這
……

  律亞克想問清楚馬克伯文的意思,但他身旁的斯凡偷偷拉了他的繡羅一下,制止了他。斯凡隨即向馬克伯文說道:

  「我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馬克伯文說,「記得一點,你們是我收下,不知何時會用上的籌碼。」

  「是的,我們知道。」

  回答的依舊是斯凡。馬克伯文聽了之後很滿意,轉身準備離去。斯凡卻突然對律亞克點點頭,朝馬克伯文的背影說道:

  「殿下,我們也有一件事想請問您。」

  馬克伯文沒料到斯凡會突然這樣說,訝異的轉頭,問道:

  「什麼事?」

  「請問,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面見國王陛下?」

  經斯凡這麼一問,律亞克才猛然想起孚若斯還有一位國王,攝政並不是最高統治者,他只是遵從孚若斯王命令,代替孚若斯王管理國家的人。因為從他們到奈文以來都沒有見過這位國王,而蘭堤克宮也沒有傳來命令要他們去見孚若斯王,人們的生活中也彷彿沒有這號人物,所以他才會一時忘記,以為攝政就是孚若斯的最高統治者。

  他本以為馬克伯文會安排一個時間,或者說會通知他們,卻沒想到攝政皺了皺眉頭,說:

  「我不知道。」

  這次換律亞克開口問:

  「為什麼?我們不需要面見國王陛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事實上,我還沒問過陛下要不要見你們。」馬克伯文十分困擾的說,律亞克很驚訝他臉上竟然會出現這樣的表情,「而且我也不需要問,如果陛下想見你們,他自然會去見,不需要我安排。」

  「但若是我們怠慢了陛下怎麼辦?」

  「這點你們不用擔心,陛下不會注意到這些。事實上,我認為你們見不到陛下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聽到馬克伯文這麼說,律亞克不禁開始好奇孚若斯王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物。據說孚若斯建國以來從沒有換過國王,反倒是攝政不斷更換,這是真的嗎?為什麼?

  這時,馬克伯文像是想到什麼,突然說:

  「既然你們提起陛下,那我也正好提醒你們一件事。我知道翼族是侍奉神的種族,聽說你們到現在都還在祈求諸神的寬恕,以返回祂們身邊。」

  來了,馬克伯文終於提到這件事,律亞克慌張的想著。之前他們一直不敢詢問關於信仰的問題,就是不想這麼明白的提起它,想讓這件事處於曖昧地帶。在孚若斯這個不信神的國家,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律亞克看著馬克伯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馬克伯文要求他們拋棄信仰,他該怎麼辦?背棄諸神是絕對不可以的。

  馬克伯文繼續說:

  「你們應該知道,孚若斯禁止信仰諸神。」

  律亞克困難的嚥了下口水,雙手緊張的抓著長披肩,上頭的流蘇被他扯亂。他反射性的轉頭看向斯凡,卻發現他面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打算服從攝政的命令嗎?拋棄自己的信仰,就像吃鴿肉那樣?

  「孚若斯所有的神殿和祭司,早在建國時都已全部清除。兩百年來,就連提起諸神都是禁忌。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陛下的命令,孚若斯不允許諸神存在。」

  馬克伯文冷酷的說道:

  「所以,不要讓我知道,你們信仰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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