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無法地帶非常平靜,平靜的有些異常。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快被黑暗吞噬的絲露妲和幾顆星星,黑暗中靜悄悄的毫無半點聲響,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都是一片寂靜。被留在學徒練習間的安普和魯塞爾充滿疑惑的望向樓上,樓梯仍在原地,但通往研究間的門卻已關閉。
兩人看了許久,魯塞爾首先開口:
「老師究竟要做什麼?他以前從不關上門的。」
「我也覺得很奇怪,」安普也表達他的疑惑,「他要做什麼不能讓我們知道的事嗎?這就是他離開大半年的原因?」
「問題一定出在納賈身上,從一開始老師把新收的學徒丟在這裡半年那麼久,我就在懷疑了。」
安普恍然大悟說:
「你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就新學徒而言,納賈未免懂太多了。老師知道嗎?還是他是轉學徒,可是老師說過他不收轉學徒的。」
「誰知道。」
安普信步走到這個房間惟一的一扇窗前,從窗戶看出去,是異常平靜的無法地帶,除了一望無際的荒野外,什麼也沒有,包括嚎叫聲。他說:
「話說回來,你不覺得今晚太安靜了些嗎?都沒有怪物出來攻擊,現在已經接近月蔽日了。」
「或許牠們偶爾也想休息。」魯塞爾不以為意,目光又放回樓梯,「看來我們只能等納賈出來再問個清楚。」
「也只能如此了。」
安普同意道。
 
研究間內非常安靜,惟一能聽到的是哈勒伯和納賈彼此的呼吸聲。哈勒伯嚴厲的注視著納賈,納賈沉默許久才開口:
「我不知道他是誰。」
哈勒伯不相信。
「是嗎?納賈,你要知道,法師的誓言是有約束力的,你不能違背你的誓言。」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他從未告訴過我他的名字。」
「這麼說你承認你認識他,」哈勒伯冷笑道,「他是孚若斯國家魔法學院的人嗎?」
這次納賈敢肯定的回答:
「不是。」
然而,哈勒伯顯然不太相信。
「是嗎?我讓你見一個人。」
哈勒伯將法杖往空中一指,口中唸著納賈聽不懂的咒語。隨著咒語的進行,一個半透明的人影自法杖尖端慢慢地出現,飄浮在半空中。納賈仔細一看,是個非常骯髒的女孩。
女孩的頭髮糾結凌亂,臉上的髒汙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身上穿的與其說是衣服,倒不如說是塊破布。她的身材瘦小,四肢乾瘦,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淨的。儘管四周的空氣依舊如常,但女孩的外表卻令人彷彿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噁心味道。這個女孩喚起納賈的記憶,這模樣、這打扮……活脫脫是「老鼠」的樣子。剎那間,納賈又回到過去,他猶如置身於地下水道,雙眼看見的是黑暗,鼻腔傳來的是腐臭,耳邊聽見的是陣陣水流聲。
哈勒伯的聲音混雜在水流聲中漂了過來,將納賈拉回現實。
「想起來了嗎?她可是你的同伴。」
「她是誰?我不認識。」
「沒關係,她認識你,」哈勒伯對女孩的影像下命令道,「告訴他,你那天看到什麼。」
女孩猛地做了一個大幅度的轉頭,一瞬間納賈還以為女孩的頭會折斷;但女孩的身體依舊保持完整。女孩將她那雙無神的眼睛轉向納賈,那並非是因為生活在下水道而逐漸失去希望的無神,而是一種因為被奪去希望的根源——生命光輝所產生的死寂。女孩開口,語調平板而毫無起伏,卻冰冷至極,令納賈不寒而慄。
「黑衣人突然出現在下水道裡……他要求他測試……他使用魔法……他問他名字……他給他姓氏『路瑟法』……」
女孩一直說下去,直到說完當時的情景。隨著女孩的敘述,納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張大著口說不出話來,女孩的描述甚至比他的記憶更清楚。納賈猛然想起,孚若斯王曾說過有隻小老鼠在偷看,難道指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可是孚若斯王不是說過已經處理掉她了?不對,孚若斯王指的是活在這個世界上。孚若斯王大概沒料到他會碰上死靈系的法師,更沒料到這個法師竟有辦法追查到孚若斯,甚至找到這個女孩。
哈勒伯冷笑道:
「聽她的說法,你的姓氏也是黑衣人給的,你根本不是路瑟法!」
納賈完全無法反駁。哈勒伯繼續說:
「路瑟法,加上『優異』的資質,任何一個法師都會搶著收你為學徒。由此可見這根本是一次計畫好的行動,而這個孩子正好窺見你們的秘密,於是就被滅口,我說得沒錯吧!」
面對哈勒伯的得意洋洋,納賈不答反問:
「你怎麼找到她的?」
「這就是死靈法師的技巧,如果你成為死靈法師,自然會學到,不過,你已經沒機會了。」哈勒伯愉快的說道,「死者的靈魂如果沒有特殊遭遇,通常過一段時間就會消失,除非他具有很強的意念,才能留存下來,這孩子顯然就是如此。而我們死靈法師能接觸他們,並得知我們想知道的事。這孩子的意念非常強,強到能立刻回應我的召喚。因此,我很輕鬆就得到我要的消息。」
哈勒伯似乎因為揭穿了納賈的秘密而非常歡喜,一反平常的十分多話。納賈只能想辦法迴避他的問題。
「你既然都查清楚了,何必再問我?」
「我還不知道最重要的訊息,」哈勒伯大杖一揮,女孩單薄的身影立刻消失,「黑衣人究竟是誰?」
「我說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是孚若斯國家魔法學院的人。」
「看來你很肯定,那他就是法協的人了,該不會是尤斯利斯吧?」
「你這麼認為就是吧!」
哈勒伯露出冷酷的笑。
「你以為我這麼好騙?納賈,這孩子還讓我知道了另一件事:她的死期是娥絲曆二紀六代九九九年春季,而尤斯利斯告訴我,他是在娥絲曆二紀七代一年的春一月在履伯第收你為學徒。在這兩年的時間裡,你在哪裡?」
「這……」
「再告訴你,我從履伯第一路查回去,每個地方的亡靈都提供我不少消息,最後才追查到孚若斯的奈文。而你在到達履伯第前,還曾在衛洱茲邦聯繞過路。這樣看來,說你沒企圖誰會相信?」
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納賈想反駁也無從反駁起。哈勒伯看到納賈被逼到絕境,變得異常興奮。他喃喃唸出幾個字,法杖一揮,散落在房間各處的骨頭開始聚集,最後集合成一具奇形怪狀的骷髏,他繼續唸下去,骷髏喀喀地走到納賈背後,用力的從背後抱住他,冰冷的指節勒住納賈的脖子。
「現在,老實告訴我,黑衣人是誰?也許我可以放過你。否則……我還不曾對剛死的人施展過死靈法術,據說這樣效果最好,也許我該試試。」
納賈的脖子被骷髏緊緊勒住。他感到呼吸困難,拚命地掙扎,卻使盡力氣也無法擺脫這具骷髏。他恨恨地問哈勒伯:
「我到底哪裡露出破綻?」
「這個嘛……」哈勒伯低頭沉思,「你被我收為學徒後是沒有,但是……」
納賈屏息等待他的回答,沒想到哈勒伯突然話鋒一轉。
「你以為我們在斯摩是偶然相遇嗎?」
納賈回想當時的情形。
「你如果說你有預謀,我也不奇怪。」
「正是,我一聽到有個姓『路瑟法』的學徒出現了,當下就決定要得到他。當然,我現在知道你這個『路瑟法』是假貨。不過當時我一得知你失寵,就立刻出發到斯摩,打算接收你。那時我還以為是尤斯利斯不會教,才無法發揮你真正的資質。」
「那又如何?」
納賈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問題在哪裡。他正等待哈勒伯的回答,沒想到哈勒伯又回到之前的話題。
「你在尤斯利斯家時,曾和一個黑衣少女見面……」
是魅公主!納賈腦中頓時浮現這個字眼,隨即他又想到另一件事: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一個人……他震驚的大喊:
「提米克!」
哈勒伯微微一笑。
「你反應很快,沒錯,我就是那個教他魔法的法師,提米克以向我傳遞尤斯利斯家的所有消息作為學習魔法的代價。說來尤斯利斯也真可憐,除了自己的孩子外,收的兩個學徒都背叛他。」
「等等,既然你知道一切,為何還來找我?」
哈勒伯的笑容擴大。
「我忘了告訴你,在我收你為學徒之前,他只告訴我你的資質不錯,其他的什麼都沒說。而我為了避免他起疑,也什麼都沒問。但從你離開尤斯利斯家的第一天起,他每晚都向我傳訊,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
「夠了!別再說了!」
納賈痛苦的別開頭,他萬萬想不到連提米克也背叛他。他原以為兩人是最能體會彼此遭遇的盟友,甚至是……朋友。直到這時,納賈才承認,儘管他一再的制止自己和別人扯上關係,對他人付出信任。可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已將提米克視為惟一可信任的朋友,也相信兩人不管身處何地、分隔多遙遠都能互相幫助。畢竟,提米克是在自己陷入困境時伸出援手的人,也是幫助自己最多的人,更從未向他要求回報。沒想到提米克竟如此輕易的背叛他,而他相信,那絕不是出自於對哈勒伯的忠心。
哈勒伯愉快的看著納賈陷入痛苦,哈哈大笑道:
「現在你已經知道一切,滿意了吧?告訴我所有的事,包括黑衣人、黑衣少女……」
納賈感覺到脖子被勒得更緊,緊到他幾乎無法呼吸。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交織著,如針般密密麻麻的刺向他,又如細繩般緊緊纏繞著他,使他放棄活下去的念頭。漸漸的,納賈開始感到頭暈目眩,意識逐漸遠離。
——死了吧!
他這樣想著,雙眼緩緩閉上。
——哈勒伯想逼我說出一切,但我絕對不說,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忽然,哈勒伯驚恐的叫聲刺入納賈朦朧的意識中,脖子上的桎梧也在同一時間鬆開。窒息瞬間消失,納賈隨之清醒。他睜開眼睛一看,不由得驚呆了。
研究間內的黑影正快速的向哈勒伯的所在處聚集,逐漸包裹住他,只剩下一張臉。哈勒伯的表情混合著恐懼和不敢置信。露在外面的那些失去影子的物品則喪失了立體感,看起來十分詭異。納賈記得魅公主並沒有給他這個能力,因此很顯然這並不是他造成的。
他靈機一動,看向房間的另一端,很快的找到答案。另一團黑影正在聚集,慢慢的,黑影浮出人形,改變顏色,就像在尤斯利斯家的那晚一樣,從黑影中出現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黑髮、黑眼、蒼白皮膚、黑色洋裝。
魅公主!
哈勒伯驚恐的看著這個憑空出現的少女,立即聯想到:
「黑衣少女?」
魅公主沒說話。她輕輕走到哈勒伯面前,伸手輕觸他的臉部,那團裹住他的黑影立刻延伸過來,「喀擦」一聲,哈勒伯的頭倒向一旁,那些黑影迅速回歸原處。同時,勒住納賈的骷髏「卡」的散開,散落一地。
納賈不敢相信自己竟逃過一劫,兀自陷在震驚裡。魅公主轉頭看向他,神情冷酷,語調冰冷的說:
「再給你一次機會,下次,這就是你!」
她說完轉身退回黑暗,如之前那樣瞬間消失,剩下的黑影各自回歸原處。納賈仍未反應過來,接著,他聽到遠處傳來嚎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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