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離開後,瑞理向三人說:

「我想,我有必要去現場看看。」

安普驚訝的說:

「難道那兩位法師的推測有問題嗎?」

「不,他們的推論很合理,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黑影只攻擊戴茲法師,不過仍無法解釋為何黑影直到回到這裡才動手。若是想要更多獵物,那麼你們絕對無法倖免。」

安普和魯塞爾一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安普說:

「那您剛才為何不提出來?」

瑞理嘆了一口氣。

「我擔心影響他們,那兩位法師都是優秀的人才,不過因為我的關係,今晚他們顯得很緊張,很怕出錯,也許……我不該來的。其實他們的推論沒有錯,我也認為很合理,只是還得解釋為何黑影直到回來這裡才動手。不然,就是黑影確實是一種無法地帶不為人知的魔獸。但還有另一個問題:為何你們得可以倖免?」

「您說的有道理。」

「我有一個想法:會不會黑影其實是在找什麼東西,所以才一路跟著戴茲法師回來,達到了目的才殺害他,這樣一來,黑影或許還躲在這座塔中。」

安普和魯塞爾聽了十分害怕,瑞理見他們如此,連忙說:

「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真正的情形還得看到現場才知道。」

安普硬著頭皮說:

「需要我帶您上去嗎?」

「不,只要目擊者就夠了,我需要問他一些細節。」

這讓安普鬆了一口氣。他嘴上雖這麼說,但心中其實很害怕。之前帶兩個法師上去時,不曉得這些事,現在知道了,他可不想再踏進那裡一步。想著想著,他腦中又出現老師慘死的景象。

納賈帶著瑞理進入研究間,和那兩個學徒相比,他一點都不害怕,但為了避免瑞理疑心,他還是努力裝出恐懼的樣子。哈勒伯的屍體仍放在地上,瑞理首先走過去查看,納賈這時才首次看清楚哈勒伯的屍體,不禁對魅公主感到害怕。他突然想起,從自己第一次見到魅公主時開始,她似乎一直維持著十三、四歲的模樣,從未改變過。她不是人類嗎?如果她不是人類,那她是什麼?那孚若斯王呢?難道果真如孚若斯所流傳的,孚若斯王不是人類?

當納賈在想這些事的時候,瑞理已經大致檢查過研究間一遍。他不愧是法協的副會長,見過許多事,並沒有被哈勒伯的屍體嚇到,只是緊皺著眉頭。他走過來對納賈說:

「四周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地脈也沒有異常的變化,那黑影果真不容小覷。如果它是不為人知的魔獸,那將會是一個大麻煩。」

聽到他的說法,納賈放心不少。他原先還擔心以瑞理的能力,也許真能查出些什麼也說不定。瑞理再次開口,納賈以為他要問他一些細節,卻沒想到瑞理竟問出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並不同意我,對吧?」

「什麼?」

納賈感到一頭霧水。

「剛才我說要留下時,你表面上裝作很感動,實際上卻想著:我並不把你們當一回事,何必裝模作樣,對吧?」

「這……

納賈滿臉通紅,沒想到瑞理竟能看穿他的想法。

「接著,你想,原來我的目的是這個,對吧?」不等納賈開口,瑞理嘆了口氣,繼續說,「也難怪你會這麼想,這的確是我們的錯,將學徒的地位定成那樣,才會產生這許多扭曲現象。」

納賈不自覺的大喊道:

「那你可以改啊!你不是副會長,手握大權嗎?」

瑞理苦笑一下。

「並不是我說改就可以改,學徒今天之所以會這樣,是幾百年間漸漸形成的,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

「你總可以做些什麼吧!不要光說風涼話。」

瑞理皺起眉頭。

「你說這些很可能會惹我生氣,也許你會因此而永遠無法進入法協。」

瑞理一說,納賈才注意到這件事,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緊盯著瑞理,戒慎的說:

「你會嗎?」

「我只是提醒你注意一下,而且不只是說話的內容,你也要注意態度。不管我是不是副會長,你剛才那樣說話實在很沒禮貌。」

……我會注意的。」

「算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學徒的想法。雖然我也曾經是學徒,但畢竟離那段日子太遠。人的想法常會隨時間而不知不覺的改變,等到發現時往往已太晚,再也無法回到當時的心情。」

納賈忍不住再問:

「那您究竟有沒有意願改變?」

「我不是說過嗎?這不是我一個人辦得到的。」

現場陷入沉默,等到瑞理再度開口時,問的內容已經是關於哈勒伯死亡當時的事,納賈也將魅公主以外的事情告訴他。和分部的法師一樣,瑞理也未發現任何線索。看到這種情形,納賈除了再次害怕起魅公主之外,也不禁感到得意。可說是自己同伴的魅公主,竟能讓法協副會長,一名元素士,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真是厲害。

當兩人下樓時,安普和魯塞爾忙圍過來,問他們是否有發現什麼。瑞理只能遺憾的告訴他們什麼也沒發現,但也不排除是無法地帶魔獸的可能,在調查結果出來前,法協會通知所有無法地帶的法師注意。等到天亮後,瑞理向三人告辭離去,安普也立刻出發至墮落與闇之神 西斯克的神殿請祭司。

 

哈勒伯的葬禮辦得簡單且迅速,大部分的事都是由安普、魯塞爾以及安普請來的那位西斯克祭司處理的,納賈只有在最後才去致敬。安普和魯塞爾直到葬禮開始舉行時,才終於顯露出對於哈勒伯死去的悲傷。儘管如此,那位西斯克祭司還是一再抱怨在天黑前就將屍體下葬是非常不敬的,安普只好向他解釋他們的情況。祭司一聽到哈勒伯是被不知名的黑影所殺死的,立刻變得十分興奮,直說那可能是西斯克的神威,想去現場看看;但接下來他聽到安普描述哈勒伯的死狀後,又改口說哈勒伯一定是觸怒了西斯克,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最好不要再去現場,以免惹來西斯克的餘怒。他這樣的說法將葬禮中的哀傷氣氛破壞殆盡,彷彿哈勒伯是罪有應得。逼不得已,安普只好藉口等下還有許多事要忙,將那名祭司請回去。雖然如此,但納賈覺得安普和魯塞爾似乎對祭司說的話有幾分相信,兩人之後就再也不敢踏入研究間半步。他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一來他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二來他在孚若斯這個被禁止信神的國家長大,又看到下這道命令的孚若斯王不但未遭受諸神的處罰,反而權位穩固。因此在他的心中,對神威這件事其實是半信半疑的。

當臉色蒼白、帶著黑眼圈、心神不寧的艾賽頓來接他們時,三人都已準備妥當。相較於安普和魯塞爾大袋且笨重的行李(其中大部分是書),納賈的行李十分輕便,只有他的法杖、幾件衣服和那本法協規則手冊。安普和魯塞爾曾告訴納賈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書帶走,但是納賈在仔細看過書架後,最終還是只拿了這本手冊。對此另外兩人顯得很訝異,他們不斷勸納賈說這本書是不必要的,內容以後都會慢慢知道,倒不如選些基礎和初級的書。然而,納賈心意已決,兩人怎麼勸說都沒用。安普和魯塞爾不知道的是,這本手冊是納賈作為孚若斯王間諜的重要情報來源。

 

法協的無法地帶分部位於五大城市之一的斯維爾埃,是座巨大的塔,他們靠著瞬間移動抵達。納賈因為尚未學過,所以是由艾賽頓帶著他一起移動。他無法明確的表達出他的感受,只覺得身體突然變得一陣空虛,還未回過神來已經到達目的地。魯塞爾告訴他,那是因為他是由別人帶領,所以才會這麼輕鬆。施法的人壓力可是很大,因為一不專心就會移錯地方,而這還是幸運的。有些不幸的人從此就留在兩地的超空間之中,除非別人找到他,否則永遠無法出來,法協記載了很多這樣的案例。讓納賈聽了十分恐懼,暗自慶幸自己的幸運。

然而這樣的幸運維持不久,納賈很快便發現自己有了麻煩,不只是他,連安普和魯塞爾也一起被捲入這件事當中,起因仍舊是哈勒伯的死。

 

一到斯維爾埃,幾乎是剛踏上法協分部粗糙的灰石地板,尤提斯便帶著數名法師出現。他一改昨天還算和藹的態度,嚴厲對三人說道:

「你們,跟我來!」

納賈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他疑惑的看向安普和魯塞爾,卻發現他們也是一臉茫然。事情好像和他們想的不太一樣,就連帶他們來到分部的艾賽頓不知何時也已消失,只剩下他們疑惑的站在分部大廳裡。

尤提斯再一次催促,同時粗暴的將納賈拉到另一邊,和另外兩個學徒分開,並奪去他的法杖。納賈驚恐的看著他們,內心浮現不祥的預感。他不是害怕和獨自一人,而是這件事明顯的不尋常。為什麼?他的嫌疑不是已經洗清了嗎?

尤提斯沒給納賈發問的機會,逕自拉著他往分部上層走去。納賈從眼角餘光中看見安普和魯塞爾被其他法師拉拉扯扯的帶往另一道階梯,臉上的表情也是惶惶不安,連行李都忘了拿,直接丟在大廳的地板上。

跟著他們的還有另外一個高壯的法師,僵硬的表情彷彿這輩子從未笑過一般。這個法師一路上不斷的發出冷哼聲,並用凶惡的表情瞪著納賈,彷彿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他被帶到分部的最高層――一個圓形的大房間裡,黑色門牌上用金色的花式字體寫著部長室,已經有幾個滿臉嚴肅的人等在那裡,艾賽頓也在。他們聚在一塊,不知在討論什麼,高昂的談話聲在門外就可聽得見。納賈被尤提斯粗魯的拉進去,高壯法師也跟在他們後頭進去,並隨手將房門關上。房門發出很大的撞擊聲,法師高大的身體也順勢擋在門口。

儘管內心有所疑懼,但是納賈仍舊注意到這房間十分不尋常。房間內的設計非常夢幻,是的,夢幻,完全不像高階人物的辦公室,一點也沒有任何嚴肅冷漠的感覺,跟樓下的古老樸實的分部大廳更是天差地別。房間裡的主要色系是綠色和棕色,包括牆壁、地毯、大書櫃等,每件都是融入背景的設計,書櫃甚至設計成樹幹的樣子。惟一的例外是前方那張有著美麗花紋的桃花心木長桌,有著明顯的人造痕跡,但那纖細優雅的造型也和四周十分搭配。更令納賈驚訝的是,房間內竟不時變換著繽紛光影,彷彿是陽光穿透樹葉照耀在森林間,使整個房間呈現清新的自然氣息。

相較於輕鬆自在的房間設計,房內的氣氛沉重的令人窒息。說話聲幾乎是在三人進來的那一刻猛地停止,每個人迅速返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上。他們安靜的看著走在前頭的兩人,審視的目光不斷落在納賈身上,許久不發一語。

尤提斯也沒理會這些人,他直接將納賈帶到桃花心木桌前,自己立正站好後,便用力壓住納賈的頭,強迫他低下頭去,隨即恭敬的開口道:

「分部長大人,我將『黑影事件』的目擊者帶來了。」

「很好,」納賈聽到一個如鳥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配上房間的設計竟顯得再自然不過,彷彿是從樹林深處傳來。這令他在擔憂之下產生些許好奇,想抬起頭來看看分部長的模樣;可是尤提斯的手不允許他這麼做,「你先到一旁去吧!」

尤提斯聽從分部長的命令退到旁邊,和之前房間內的那些人站在一塊。頭上的壓力消失,納賈這時才有辦法抬起頭,好好看看分部長的模樣。

分部長令納賈大吃一驚,同時他也立刻明白為何這間房間是這樣的設計。分部長完全不符合之前納賈見到的法師形象,甚至連種族都不合。金髮、綠眼、尖耳,加上上吊的眼睛,在在都顯示出眼前的法協無法地帶分部長是位美麗的精靈女性。她看起來非常年輕,比在場的所有法師都小;但納賈知道不可以因此看輕這位分部長。精靈的壽命向來比人類長,也許眼前這位女士的歲數已是納賈的好幾倍。分部長的長相和她的聲音非常搭配――或許就是因為太搭配了,在這一大群穿著深色袍子,面容嚴肅的法師裡反而顯得特別詭異。她穿著翡翠綠長袍,這和納賈以前見過的那些精靈賣藝人的打扮倒有些相似。此時,納賈注意到分部長的法袍是用藍繩子繫上,這代表她是一名大法師。說的也是,能當上法協分部長,級別應該比一般法師高才對。

分部長似乎知道納賈正在觀察她,也不說話,默默的任他打量,室內頓時陷入詭異的沉默中。過了一會兒,分部長才突然開口道:

「你好,路瑟法先生,我是法師協會無法地帶分部長,維麗娜•朵依德。

「您好,分部長大人。」

納賈禮貌的行禮,分部長微微一笑,站起身,看著房內其他人繼續向他介紹。

她首先向著離納賈最近的一男一女,他們的打扮和房間內其他人有明顯的差別。分部長說道:

「這兩位分別是侍奉希望與光之神 格羅里的依莎柏亞祭司,以及侍奉墮落與闇之神 西斯克的羅德尼•托麥亞祭司。

依莎和羅德尼向納賈點點頭,臉上表情嚴肅,雙眼深沉,似乎在想什麼。

「這位是研究處處長,提莫西湯特大法師。」

分部長指向房間角落的一個白髮老人道。老人低著頭,正專心的翻閱著手上一本破舊的書,直到聽見分部長說出他的名字,才突然抬起頭,胡亂的向納賈問聲好。

「這位是懲戒處的柯爾賴頓法師。」

賴頓法師即是剛才那名高壯的法師,此時他正朝納賈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這讓納賈渾身一顫,一股涼意從腳底竄到頭上。

「還有這兩位你已經見過,是意外處的艾賽頓•桑辛法師和尤提斯•艾尼方法師。

艾賽頓和尤提斯面無表情,對納賈沒有任何表示。

介紹完所有人後,分部長優雅的在木桌後坐下,室內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中。納賈站在房間的正中央,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感覺的出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著他,即使是最遠處,正一臉正經的翻著書的湯特大法師也不例外。

終於,維麗娜開口了:

「路瑟法先生,你知道我們為何請你到這兒來嗎?」

納賈大概猜得到原因,不過他不願意說出來。

「我不知道。」

維麗娜也不為難他,嘴唇輕輕一抿,雙手收到袍子中,說道:

「我們對戴茲法師的死還有些疑惑。」

納賈一驚,但仍強作鎮定道:

「我以為您正在調查。」

維麗娜聞言直盯著納賈,那雙精緻雙眉下的碧瞳沉靜如湖水,裡頭卻藏著驚濤駭浪。

「坦白說,路瑟法先生,我們正在煩惱,不知該將您列為目擊者……還是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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