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嚨在燃燒。

火燒灼著他的喉嚨,燒去所有水分和濕潤,只剩下永無止境的乾涸。熊熊大火從他的喉嚨一路燒灼到他的全身,卻無法燒到他的皮膚外部,只在身體內部悶燒,既沉悶又令人窒息。他感覺得到熱,但身軀卻是冰冷的。

異物卡在他的喉嚨中,使他掙扎的喘息。他很想緊緊扼住自己的脖子,好讓那陣燒灼不再折磨他,最好還可以順便擠碎那塊異物,以讓氣息順暢;但他連最簡單的抬手都做不到。原該是手的地方連接著一個沉重的物體,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手,可是卻無法命令它。高溫燒去他的活動力,讓他連思考都萬分困難。

鉛般重的腦袋卡著一件重要的事,讓已經不靈活的思考更加停滯。他在黑暗中找尋那件要事,卻被更沉重的黑暗纏住,拖入不見底的空虛世界。他想開口求救,卻發現自己發不出完整的音,只有一陣恐怖嘶啞的摩擦聲從他嘴中發出,尖銳粗糙的聲響連他自己聽了都要害怕。

然而這可怕的聲音卻喚來甜美的回音,一個清嫩略高的童音追著他的聲音進入黑暗,如同冰涼的甘霖流進他燒灼的心,稍稍撫平那陣灼熱。他雖然無法分辨那美妙的聲音是由哪些話語所構成,卻能感覺到當中真誠的情感。他的內心頓時湧起一陣滿足,有這樣的關懷相伴,就算要他永遠沉睡在這片黑暗中也無所謂。

他本想就這麼沉睡,但那件要事卻如山頭落下的大石猛然打中他,使他從黑暗中驚醒,並且再無睡意。他必須警告,必須趁自己還有辦法時安排好一切,還有,他必須說――

越是這麼想,他的心中越是驚惶,得快點,快來不及了,他沒有時間了――

他掙扎著想要移動,每動一次,劇烈的痛楚便從身上各處傳來,從肩、從手、從腿、從背部……諸神的懲罰像釘子般深深刺入他的身體中,不斷的提醒他祖先過去犯下的錯誤。

他費力的想趕走黑暗,讓光明再次進入他的世界。即使只有一瞬間也好,只要幾分鐘,他就可以再看到他掛念的人,讓他警告他、安慰他,最後一次摸摸他柔軟的頭髮,聽他喊「爺爺!」

希望與光之神 格羅里啊……請您賜予您的僕人最後的機會,諸神不要狠心到連最後的道別都不給,祖先的過錯不該延及子孫哪!

他終於奮力的在無邊的黑暗中撐起一條縫隙,小小的人影伴隨微弱的光線進入他眼裡。儘管模糊不清,但他仍能看見那雪色的髮、矢車菊藍的眼睛,還有額頭上、一如他的鮮紅寶石。

他也能捕捉到矢車菊藍眼睛裡的關心與急切;童稚的聲音即使微弱的像是從天邊傳來,他也能聽出其中的擔憂;他感覺到柔嫩的溫暖覆住他冰冷乾枯的手,為他帶來無盡暖意。這樣就好了,他的人生已無遺憾,再多的痛苦都無法奪去他的歡欣。

可是,還不行,他不能就這麼離開。這孩子……他還沒為他安排好一切,他的工作還沒結束。敵人環伺,他還不能走!

他拚命的想發出聲音,貪心的祈求格羅里更多的恩賜。

他無視因乾渴而難以發聲的喉嚨,勉強的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話語像猛獸獠牙般狠狠刮過他的喉嚨,留下的劇痛彷彿要撕裂他;但焦急讓他忽略這樣的痛苦。

「對不起…………亞克――

簡單的字句彷彿最後一絲火苗,瞬間燃盡他的力量。他的嘴猛地僵住,未說完的話語再也無法離開嘴唇。他感覺到自己的頭頹然倒下,手垂落床邊,背後的雙翼垂下覆蓋身軀。

他聽到孫子呼喊他「爺爺」的聲音,他聽到藥師驚慌的聲音,聽到兒子破門而入的聲音,聽到心愛的孫子被拖出門外的聲音,驚訝、不滿與疑惑。他想插手;但他什麼都無法管了。

黑暗作為他的新主宰,向他露出殘忍的微笑,朝他伸出幽深的手,不顧他的意願,將他拖入自己冰冷的國度。

但,他使勁睜開的雙眼,卻始終望著看不見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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