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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賈悄悄地走回房間,一打開門卻被嚇得倒吸一口氣,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三步。
  原以為早已熟睡的提米克,正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晚安,」提米克笑著向納賈說,「去散步嗎?今晚月色真美。」
  今天是月蔽日,哪來什麼月色?納賈逕自走進房間,決定不理提米克,看看他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別這麼冷淡嘛!」見納賈不理他,提米克忙起身,走到納賈身旁,故意湊在他耳邊說,「那個少女真漂亮,是你的姊姊嗎?還是……你的情人?」
  納賈渾身一震,他本想想碰碰運氣,賭提米克什麼也沒看到,但顯然事情並不如他所願。
  如果納賈反應再快一些,或經歷得再多一些,他應該立即反駁說他並不認識魅公主或乾脆承認魅公主是他的情人,以掩飾深夜在後院相會的不合理性。然而納賈並沒有這樣的反應能力,或者該說,在他的內心深處,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不可以將魅公主稱為情人,即使是權宜之計也不可以,這是大不敬的行為。原因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因此面對提米克的問話時,納賈只能愣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提米克露出得意的笑容,再說:
  「那名少女似乎是個法師,這麼說來,在遇到尤斯利斯之前,你就已認識法師,恐怕也早就知道自己有魔法資質。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待在履伯第當個流浪兒呢?該不會……是在等誰吧!」
  「你別亂說,我本來就是履伯第的流浪兒。魅……她的確是我的舊識,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她是法師!」
  納賈終於想到反駁的話,可是這更加深提米克的笑容。
  「原來她叫做『魅』啊!真是個迷惑人心的名字,難怪會讓你喪失理智,不顧一切的在三更半夜前去和她幽會,她甚至還把手放到你頭上。你們兩個的動作真親密……」 
  「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到提米克的敘述,納賈這才發現魅公主對他做的事在旁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看來只有當事人才有感覺。
  「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你被一個半夜出現的魔女給騙了。畢竟,你突然發現自己的舊識是個法師卻不驚訝,還跑去見她。我真怕你已經被她控制心神,不是原來的納賈了呢!」
  「我就是驚訝才會在半夜衝出去!」
  「哦,是嗎?」很顯然的,提米克並不相信,「沒關係,也許我該告訴尤斯利斯,要他調查一下。不管她是不是你的舊識,你驚不驚訝,會在三更半夜出現別人家後院就絕對不安好心,特別又是『月蔽日』這種日子。她該不會是無法地帶的妖獸,一路追著你而來的吧!」
  「她不是妖獸!」
  納賈一時之間只能用這句話來反駁。他並不是對魅公主有好感,而是直覺告訴他,絕對不可以用這種字眼來稱呼魅公主,這是很不敬的行為,魅公主應該是崇高且尊貴的。
  「你還替她辯駁呢!這麼說她的出現是有目的囉!你剛剛可是和她交談了很久,在談些什麼?」
  「她只是來看看我!」
  「算了,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見到納賈始終不肯說出實話,提米克突然話鋒一轉,「納賈,我曾想過一件事,你,會不會跟我是同路人?」
  他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納賈,令納賈不知所措,彷彿整個人都被他看穿。他忙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早就覺得你有點怪怪的,你似乎不喜歡他們提到『路瑟法』。照理說,一個孤兒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應該會很想知道他家族的事才對,特別又是這樣一個顯赫的家族。但你卻正好相反,自從你問清楚路瑟法家族到底是怎樣的家族後,你便很怕提到這家族的事。每次尤斯利斯家的人提到路瑟法時,你的表情總是很不安,恨不得馬上結束這話題。」
  「那是因為我不喜歡他們給我那麼大的期待,我的確是姓路瑟法。」
  「別急,我還沒說完。還有,對於尤斯利斯去找你父母的事,你的表現是漠不關心,似乎非常肯定他找不到。不是放棄希望,也不是不希望他找到,而是百分之百確定他找不到。為什麼?你看起來並不知道法師的尋人方法,怎麼能那麼肯定?除此之外,你對於履伯第幾乎一無所知,當地居民也對你沒什麼印象。我觀察過了,你對尤斯利斯的問話多半含糊帶過,要不是在隱瞞什麼,要不就是根本沒辦法回答。」
  「……不要對我做心理分析,你這些不過是推測。」
  「好吧!看來我只好下狠招,我這可是得賭一把。」提米克自言自語著,隨即對納賈說,「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好了,那天告訴你的故事還有後半段:眼看著舅舅安排給他的進度表可能讓他一輩子都沒辦法當上修鍊士,那孩子當機立斷,逮著了機會,私底下偷偷地向另一名法師學習魔法。」
  看到納賈不敢置信的眼神,提米克笑了笑。
  「別那樣看我,人總得為自己打算,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學會鎮定術和催眠術的?巴德利也不過才剛進入初級後段而已。他答應我,只要我有能力,他就會教我。現在,再回到我們的故事:但別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幫他呢?任何事都需要代價。剛好,那個法師有當大法師的野心,而舅舅也不因為當上法師就滿足了。大法師的競爭遠比修鍊士激烈,因為有心升大法師的都是高手。對他們來說,每少一個人機會就大一些。於是那個法師就拜託這孩子一件事,幫他注意一下舅舅是不是有什麼不太擅長的地方或不好的行為,也許這可以成為一個擊倒對手的契機。」
  納賈的神色隨著提米克的話越來越震驚,他忍不住伸出手,顫抖的指著提米克,說:
  「你……這是背叛!」
  「怎能這麼說,」提米克一派輕鬆的回答,「我又沒對他宣誓效忠,更何況,別人幫了我,我也得回報他,我這可是報恩呢!而且,納賈,你不也在做相同的事?那個少女,據我推測,是另一個法師的學徒吧!他才是你真正的老師,你那三種魔法,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也許早就練過好幾個月。」
  納賈想不出話來反駁,他看著提米克,首次覺得他真是可怕。他似乎天生便是這種人;但也可能如他所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這麼做。
  可是不論是哪一種,都不能隱瞞納賈在做的事其實和他一樣,提米克的推測絕大部分是對的,納賈並沒有比他清高多少。而他也不禁佩服起提米克,竟然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推測到這種程度,雖然有可能是因為他將自己的作為套到別人身上,才會這麼快猜到。
  然而佩服歸佩服,納賈也不笨,他立刻猜到提米克的目的。
  「你想和我合作?」
  這等於間接承認自己的行為。
  「真聰明,我承認我之前太急了,我們應該先等彼此認識後再來談合作,突然間開口也難怪你會有戒心。不過,現在那些都不重要,我對你法師的目的沒興趣,你想必也不想知道我的法師是誰,所以我們不必談那麼多,只要互相交換情報就好,你覺得如何?」
  提米克信心滿滿,以為納賈一定會答應,豈料納賈回答:
  「我拒絕。」
  儘管魅公主說過提米克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但納賈就是不想和他合作。說明白一點,他討厭他,討厭他那自以為是的表情,討厭他那洞察人心的模樣,更討厭他那種不把瑪琳的溫柔當一回事的態度。
  「為什麼?難道你打算自己收集情報?」
  「我現在還沒那個打算。」
  提米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不打算傳回情報?不會吧!瑪琳真有那麼大的力量,能讓你背叛你的法師?」
  他也大概猜得出納賈拒絕的原因。
  「你真的了解『背叛』的意思嗎?提米克?」
  納賈反諷回去,提米克搖搖頭,說:
  「你不怕我把你的底細告訴尤斯利斯?」
  「無所謂,反正我還有地方可回,」納賈不打算讓提米克得知一切,他露出陰狠的笑容,「倒是你,提米克,你想尤斯利斯知道他親愛的外甥竟然『背叛』他,你覺得他會怎麼做?你的法師,會願意收你為學徒嗎?」
  聽到納賈的話,提米克恨恨地別過頭去,那個法師當然不可能收他為學徒。先不說這件事會不會爆發,即使是現在,那個法師也不會向尤斯利斯要求轉讓學徒。因為自始至終,他的目的都不是要收一名學徒,而是要得知尤斯利斯的弱點。教他魔法只是酬勞,他們的關係是建立在利用上,一旦沒有價值,這層關係也將不存在。
  該死!他透露的太多了,本以為這傢伙最近變得遲鈍,沒想到他竟然能立刻看出自己的致命傷。

  魅公主安靜的回到蘭堤克宮,和離開時一樣,她沒有驚動任何人。當她現身於黑塔最上層的房間時,孚若斯王已在那裡等待。
  每個人都在猜測黑塔中到底有什麼。在他們的眼中,黑塔是陰森詭異,甚至是恐怖的。即使是在陽光普照的大白天裡,這種感覺也未減少半分。儘管黑塔的造型十分普通——不過是座塔,塔身也沒有任何裝飾,但這座奈文最高的建築物光是佇立在那裡,就擁有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只要一抬頭,黑塔就會侵入每個奈文居民的視線;它的氣勢是如此的強烈,以致於人們始終無法習慣它。它彷彿是在向全孚若斯的居民宣布:他是統治此地的王者,位於禁區更讓人們對它的想像無限擴大,再加上惟一能出入此處的攝政堅決不肯透露關於黑塔內部的情形。於是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傳聞纏繞著這座塔,諸如「黑塔中正進行著某項秘密實驗」或「黑塔中藏有能控制全孚若斯的寶物」等傳聞早已是甚囂塵上。
  然而,魅公主對些傳聞沒有任何興趣。她無視於房間內的其他事物,直接走到孚若斯王面前,說:
  「我回來了。」
  「都辦好了嗎?」
  「是的。」
  兩人不帶任何感情的對話著,孚若斯王漫不經心的看著房內的景象。
  位於黑塔頂樓的這個房間只有一個位於高處的小窗戶,使待在裡頭的人會有被囚禁於牢房的錯覺。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繪著一幅塞寇瑞德大陸的地圖,而在孚若斯,更正確的說是在奈文的位置上,斜插著一把劍。這把劍有著非常特殊的氣質,與四周格格不入。這樣形容一把劍很怪,但看過它的人除了這個也想不出其他更為精確的形容詞。劍上的裝飾雖然不如蘭堤克宮中眾人使用的華麗,但劍上鑲的那顆黑色寶石卻能在一剎那間奪走人的目光。乍看之下,會以為那只是顆普通的黑曜石,但再若仔細一看,便會發現它比黑曜石更為幽暗,卻有著更加明亮的光芒。
  劍和地圖都散發著淡淡的光,使得室內不需照明即可看清這些東西。然而即使它們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實,卻用盡力氣也無法觸摸得到,因為,它們只不過是幻影而已。
  「他怎樣了?」
  孚若斯王再度開口,卻不是因為關心,而是擔心「計畫」出錯。
  「混得不錯。」
  魅公主的回答一樣簡短,孚若斯王顯得有些意外。
  「看來他的運氣不錯,遇到個有良心的。」
  「不,據我所知,那個法師似乎不在家,還未正式教他。」
  「意思是他還沒遇到真正的難關?」
  「是的。」
  孚若斯王沉思一會兒,說:
  「他正在享受人類的溫暖吧!」
  「是的,正如你預料的,那家人待他不錯,我看他變得像個人。」
  聽到這樣的回答,孚若斯王的語氣出現了一絲冷酷。
  「有背叛的可能嗎?」
  魅公主漆黑的雙眼看了看地圖上衛洱茲的位置。
  「很難說,我看他有些動搖,但我想這是因為他還沒遇到真正難關的緣故,等他遇到之後……」
  「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算他幸運,誰叫孚若斯沒什麼魔法人才。」孚若斯王打斷魅公主的話,又說,「如果他真的背叛,就把所有相關的人處理乾淨。」
  「是的。」
  「還有其他事嗎?」
  「他問我……你是不是路瑟法家族的人?」
  孚若斯王愣住,說:
  「看來這姓氏幫了他不少忙,真意外。」
  「你應該知道路瑟法和法協的關係。」
  「不,我不知道,」孚若斯王老實的說,「給他這個姓氏,純粹是因為當時我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路瑟法』。」
  「要叫他查嗎?」
  「不了,現在知道也沒什麼意思,我並不想追溯過去。」
  兩人又沉默了好一陣子,突然,孚若斯王像想起什麼。
  「你給他的力量,確定不會影響到你自己嗎?」
  「不會,」魅公主肯定的說,「嚴格說來,那並不是力量,而是能力。而且我是以分享的形式給他,絕對不會影響到我自己。」
  「即使……『他』回來,也不會影響到?」
  魅公主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會過來孚若斯王是在指誰。她忽然失去一貫的冷靜,失控的喊道:
  「我好思念『他』,自從『他』被奪走後,我就少了依靠,只有我一個是不完整的。」
  似乎早已習慣魅公主的這副模樣,孚若斯王輕輕地安慰道:
  「別傷心,『他』很快就會回到你身邊的。」
  「我恨那個男人,是他將我的伴侶從我身邊奪走的。他明明跟我是同類,為什麼有能力奪走『他』?我恨他,那個黑髮灰眼的墮落者!」
  「也許正因為他和你是一樣的,所以『他』才會跟他走吧!」
  「不,『他』是被奪走,我們是被拆散的,『他』不是自願的!」
  眼看著魅公主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孚若斯王忙拉過魅公主,將她抱在懷裡,魅公主只稍微反抗一下便屈服了。孚若斯王柔聲道:
  「別擔心,我親愛的魅公主。『他』一定會回到你身邊,因為你們彼此會互相吸引。」
  「可是我已經等待了這麼久,我能感覺的到『他』在移動,卻從未向我移近。而且,有時候我還會感受到阻礙,有人在阻礙我們!」
  「別急,親愛的,」孚若斯王低頭看向魅公主,以一個父親看向心愛女兒的樣子道:
  「你可以耐心的等,總有一天會等到的。別忘了,我們擁有永恆的時間,而這都是因為諸神拋棄我們才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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